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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屋宇内,宋幼安和普慧攀谈起来,她和普慧没有像宁知弦那般熟悉。
    普慧用一种极为慈祥的目光看着她:“宋大人,许久不见,老衲都快忘了大人前世风貌。”
    “往事不必再提,”宋幼安抿下一口茶,“我没想过宁知弦会是住持您的徒弟。”
    普慧藏得够深,也算是好事。
    前世宁知弦战死,如果这层关系暴露,免不了给香积寺惹来不少麻烦。
    普慧心中郁气难解,面对宋幼安仍是祥和:“宋大人不清楚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即是他的愧意,上辈子他……
    不提也罢。
    宋幼安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还有什么?
    只要不和宁知弦扯上瓜葛,她也不太在意。
    “住持为何总不见我?”
    也不怪宋幼安奇怪,前世说是时机未到,想着今世普慧住持帮自己良多,没想到还是不轻易见她。
    “我们二人,还是少见面为好,毕竟超出俗世规则,”普慧咳嗽一声,胡须颤动,“于你于我都有益处。”
    宋幼安定眸。
    重生,此事听起来就像志怪本子里才会出现的,确实诡诈。
    她微叹:“代价呢。”
    普慧避而不谈:“大人当珍重自身。”
    “我会的,住持您也是。”
    普慧心心念念:“世间有因有果,因果转圜倒不会殃及自身,就怕是强行扭转天道,噬心毁身。”
    因果轮转。
    “我高中那日,我还在想着我的那摊豆腐,”宋幼安卸下防备,她这辈子交心之人极少,除了宁纤筠,深谈,普慧算第一个,“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是个豆腐娘的命,我虽然喜好诗书,却也知道此生科举无望,幸在遇见了娘娘。”
    “三尺薄命,一介书生。我不仅要报宁知弦相救之恩,我还要报她为国之恩。”
    不能让所有蒙冤负屈者,在浑浊世道里踏不出一条昭昭大道。
    放榜人高喝一声,引来无数行人侧目。
    红色的状纸,一字排开。
    行来迎往,意在名姓。
    谁家儿郎高中,谁家喜事盈门。
    红络襟缨,敲定余生。
    “因果,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要宁知弦活,她活着我便也活着,”说不出来宋幼安此刻神情,就好像身处一个热热闹闹的地界,花落的一瞬间,喧闹人声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意料之外的诡谲,“逆天而为,烧尽寿数,我自一人承担。”
    生死追随,无惧无悔。
    本就是多出的一条命。
    普慧意外地看了眼宋幼安。
    前世他后来还活了二十多年,见宁纤筠独揽大权,见她称帝后为宋幼安立碑拓传,拜为敬侯,辞藻间全是惋惜之态。
    哀叹痛失良才,痛失昔日学生。
    天下哗然,才知道宋幼安和宁纤筠在微末时还有这层关系。
    刘素执曾拿着半阙诗句请凤君填出下阙,宁纤筠欣然应允,只因那上阙是宋幼安所作。
    老师替学生履旧日约定,合情合理,此后诗文词句,皆是称赞宋幼安为人风骨雅重,亦是叹她的早亡。
    大昭自立国以来,宁纤筠是第二位女帝,她身上并没有半分萧氏皇族的血脉,却也能稳坐龙椅,是有几分手段的。
    宋幼安若是真还活到那时候,她会更好。
    芙蓉面,点绛唇,抽去腑中金玉絮,化作纷扬石灰骨。
    云涛晓雾,梦魂归帝所,不问殷勤,抱路长嗟日暮。
    她承得上这么一声。
    依普慧今日所见,除却此间,后人对她的见解远远不够。终究是宁纤筠一手教出来的,怎么会是十足的纯良脾性。
    赤诚到极致不免添上幽微邪性,无视规则的坦荡,赤到发紫。
    “宁知弦也是我的徒弟,我要护着她,”普慧看向空中尘灰,丘壑依然,“天道惩戒也该有我一笔。”
    尽在因果。
    若是宁知弦没有救宋幼安,宋幼安也不会在宁纤筠被废时前去照顾,宁纤筠也不会舍上一身才学传授于她,而后宋幼安为报提携之恩,任火烧偏殿,求自绝。
    世间哪有分得清的丝线,哪有理得清的人情账,一笔一笔,早就匀不清了。
    宋幼安长睫掩住眼底晦暗:“住持可否允我以茶代酒致谢,我重来一世是否与您有干系。”
    她不信上天会派下无缘无故的恩惠,万事都有代价。
    “佛法自然,”普慧不置可否,“老朽受宋大人一杯。”
    茶水滚入喉中,温热着,在人的五脏六腑中肆意游走,茶香弥漫,宋幼安眼角有泪珠滚过,摇摇晃晃间还是没有落下。
    “胜算几成。”
    “三成。”
    宋幼安一饮而尽,觉得滋味甚好:“愿住持和我,心愿得尝。”
    普慧声音沙哑:“当是如此。”
    “深冬快至,胜算在此一举,”宋幼安拢好衣袖,“不知下次见面几何,住持不要忘记添衣,鄙人会在新址扫塌相迎,恭候住持大驾光临。”
    第21章 桂花糕
    宁纤筠捂住小腹,吩咐珠沉退下萧拂远赐下的香熏。
    她倚靠着,偶然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懒洋洋地用食指摘下挂在脖间的白玉石珠串。
    “娘娘,”珠沉发现自从宋幼安来过以后,自家小姐仿佛变了个人,变得更加持重端庄,“小世子派人禀报,明日来宫中给娘娘请安。”
    珠沉的目光落在宁纤筠身上,小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宫中的生活总算有了盼头。
    宁纤筠看着一屋子萧拂远送来的东西就头疼:“红珊瑚也撤下去。”
    “陛下一会还要来这用午膳,”珠沉抱着红珊瑚,“太过光秃秃不太好看。”
    宁纤筠:“那就把库房里的白玉佛尊送上来。”
    还是要和萧拂远虚以委蛇一段世间。
    正当宁纤筠沉思之际,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动静:“皇上驾到。”
    来得还挺早,宁纤筠勾唇,示意珠沉先放下红珊瑚。
    萧拂远几步来到内殿,掀开珠帘:“阿筠。”
    宁纤筠作势上前一迎:“阿远。”
    外人看来自然是郎情妾意,只有宁纤筠知道这里面有多令人作呕。
    萧拂远伸手去碰宁纤筠的肚子,面露柔意:“我们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
    他弯下腰,用手里的穗子轻轻拍上去,看起来对这个孩子十分喜爱。
    宁纤筠压住眼底的恨意,揽着萧拂远往塌上去,二人坐定。
    “我想过段时间给子瞻好好办一办,”萧拂远笑盈盈,“他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可以好好挑上一挑。”
    “子瞻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前世萧拂远也是这般说,宁纤筠应对自如:“没呢。”
    萧拂远眸光一转:“那可得细细挑选。”
    左右又问过几句,关心起宁纤筠的胎来,用过午膳后才离开。
    宁纤筠坐在席旁,望向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珠沉进来,见小姐忧思慎重,不免好奇:“娘娘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都在忧心。
    宁纤筠望向珠沉,她的脸上少去很多岁月的痕迹,别样的生机葱茏。
    这样的好珠沉,陪她在佛寺里待了许久,又陪她在帝位上沉浮多年。
    “珠沉,”宁纤筠幽幽开口,是掩饰不去的疲惫,“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或许长至数十年。
    珠沉先是一愣,随后小声开口,颤巍巍改了称呼:“小姐,我不怕的。”
    挺好,宁纤筠笑着笑着,感觉自己好像哭了,她多大了,别整天哭来哭去的。
    她擦干净眼泪,接着嘱咐:“把屋子里闻着有香味的东西换下去几件。”
    珠沉不解自家小姐何意,还是乖乖做了,对外也找了挑不出错的理由。
    宁纤筠在宫里一晃快一个月过去了,肚子又大上一圈,她还没有落胎,也过了前世小产的时间,她在心里盘算着,估计萧拂远很快就会有动作。
    如她所料,一日午后,宫里的李贵人前来请安,还特意带了一盘桂花糕。
    宁纤筠知道她的来意,欣然邀她进内宫一叙。
    李贵人进来时整个人都冒出不自觉的僵冷,当她看清宁纤筠宫里的摆设时,浑身冷汗乍得浸湿里衣。
    宁纤筠坐在榻上,不疾不徐品茶:“李妹妹我见得不多,今日怎么来见我了。”
    李栖止不敢直视宁纤筠的双目,磕磕绊绊:“我亲手做的,听闻娘娘近日食欲不振,特来献给娘娘。”
    李栖止做得一手好糕点,听说她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平日里不受父兄重视,进宫属实是无奈之举,她人平时恬静温柔,待人也是和和气气,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没想到萧拂远竟然拿她作筏子。
    宁纤筠和她寒暄几句,当她的面捻起糕点,刚要放入口中,就听见李栖止顿了一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