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皇帝是男是女,qiáng闯寝宫都是灭族的大不敬之罪,到底还是让二张给狐假虎威走了。
反而只有方姑姑,能每日带着宫女进去伺候女帝沐浴起居,成了二张外最靠近女帝的人。鹤唳因为实在太脸生,一直都在外殿混吃混喝,由此也发现其实女帝身边压根不缺护卫。
跟她一样在外殿混吃混喝,甚至脸熟到能天天进出内殿的宫女中,至少有两个都是好手,虽然不至于和她对抗,但对付三两个护卫也是洒洒水的。
这让她有一点点不慡,搞什么!一个皇帝身边怎么可能一点护卫力量都没有嘛,所以说严青镕到底只是个平民,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圣父qíng怀倒是哐当当的能容下这整个天下,才多长时间就为了个八十岁的老女人卖队友了。
渣男!哼唧!祝他在奉宸府被爆jú!
转眼,约定的日子快到了。
鹤唳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也没兴趣,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是这个朝代该发生的,那都不该是她该关心的,只不过不管怎么样,在第九天的晚上,她还是申请轮值,打算彻夜留在宫中。
方姑姑虽然不知道她与严青镕的约定,但不知怎么的,平时严于宫规的她却意外的没有说什么,不仅有些心神不定的应承下来,还让鹤唳换下了一个奉药的宫女。
这意味着,在外围混了快十天的鹤唳,终于要在约定的最后一天,见到一墙之隔的女帝大大了。
平静还是笼罩着这一天,清晨,第一碗药刚被送来,宰相张柬之又带着众臣齐聚在门口。
这一次,他们静静的跪在殿外,乌压压一片。
刚下过一场大雪,即使早已有宫人清扫过,地上还是冰寒彻骨,一群糟老头子在外面直挺挺跪着,穿着最正经的朝服,神qíng严肃紧绷,带着一股即将爆发的隐忍。
陛下!张柬之带头呼喊,声音响亮,划破了蒙蒙亮的静晨,陛下!臣,张柬之!求见陛下!
穿透了两层宫墙,那声音还是隐隐约约进入了内殿,方姑姑刚带着宫女列队跪在门口奉药,张易之坦然的站在内殿门口,刚接过药,听到声音,不耐的哼了一声:怎么又来了。
大人方姑姑低头,极为恭敬的询问着。
六郎,你来奉药,我去驱走他们。张易之说着,绕过他们往外走去。
天真的孩子,他还不知道外头啥样子呢,鹤唳跟在后头偷笑。
张昌宗懒洋洋的走过来,伸手要接过方姑姑手里的托盘,还没拿稳,就见张易之急匆匆的走过来,表qíng凝重:六郎,与我同去。
怎么了。打发不走?张昌宗表qíng不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吩咐道:你们侍奉陛下用药,记住,陛下此时心qíng不可过激,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是她身边的老人了,自然清楚。
奴婢省的。方姑姑沉着应答,她等二张携手走出去了,才回头看了一眼,道,金蓉,阿瑞,你们守在门口,其他人随我进去。
金蓉阿瑞就是鹤唳看到的两个好身手的宫女,闻言头也不抬,直接跪着挪到了门两边,其他宫女随着方姑姑进了内殿,关上了门。
殿内暖如盛夏,却药味浓郁,暮气沉沉,女帝静静的躺在重重薄纱中,毫无动静。
陛下!好不容易有了与女帝独处的机会,方姑姑眼眶通红,几乎qiáng忍着眼泪跑过去,一边奉药一边给另一个宫女使眼色,花芝,给陛下看脉!
花芝是一直守在门外的医女,但是却从未有履行职责的机会,闻言赶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极为朴素的手托放在chuáng边,要给女帝请脉。
不用了。女帝被托起上半深,喝了一口药,垂着眼摆手,朕的身体,朕清楚。
陛下!张昌宗他们
纵使没有他们,朕也无力再管那些事了。女帝的面容苍老,气息深沉,她说着,嘴角甚至还泛着一丝笑,他们固然任xing胡来,可到底不会害朕。
可是朝臣现在都跪在外面请命,陛下,这天下还不能没有你啊。
这天下哪是不能没我,是不能没皇帝。女帝冷笑一声,一口喝完了药,她微微抬眼,眼中竟然依旧清明如昔,萍儿啊,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萍儿不委屈。方姑姑终于忍不住像小女孩儿一样哭泣了,萍儿替陛下委屈,您殚jīng竭虑那么多年,英明勤政,好不容易赢得万民爱戴,却最终,最终还要
朕这一生若说无所图那是笑话,但终究不过是做想做的事罢了,昌宗和易之把他们最好的年华给了朕,又陪朕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日子,临到头来,荒唐一回又如何呢,更何况,朕也不是没荒唐过。女帝嘴角带着丝微笑,朕甚至有些后悔,让他们二人在外为朕守身,到现在,连个能让他们依靠的人都没有,你说,他们不紧张我的身体,紧张谁呢?
方萍无言以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沉默着把空碗递给身后的宫女,给女帝揉着手臂。
那接过空碗的宫女一直沉默低头不声不响,却不料此时突然抬头,一脸天真道:可他俩明明有儿子啊。
这个傻大姐,当然就是鹤唳。
嘭!
女帝一袖子拂过鹤唳还没捧稳的碗,药碗掉在柔软的毯子上发出一声闷响,不响,却也惊得整个内殿的人都一身冷汗。
方萍惊恐的瞪着鹤唳,仿佛在看一具尸体,鹤唳还是一脸天真与女帝对视着,两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一个半躺一个跪坐,竟然对视了许久都不曾眨眼。
女帝双颊抖动起来,忽然闷咳了两声,渐渐咳得厉害了,噗的一下喷了鹤唳一脸血。
陛下!方萍不敢大叫,她声音颤抖的扑上前扶住剧烈咳嗽的女帝,回头愤恨的盯着鹤唳,你,你明知陛下你罪该万死,下去!
鹤唳一脸淡定的抹掉了脸上的血,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还继续作死:陛下对他们那么好,结果他们却这样欺瞒陛下,那才是罪该万死!
你,从何得知!女帝一阵猛咳,反而通了气,喘息着喝道。
很多人都知道啊,只是不敢说。鹤唳梗着脖子,我还知道,那孩子叫张国忠呢,背着陛下偷偷与外面的女人厮混,竟然还敢起这么个名字,岂不是在打额,岂不是太讽刺了!
咳咳咳咳咳!
陛下!陛下!方萍着急得脸都抽了,宣太医!快宣!
不必!女帝咳得脸都红了,配着她的眼神,莫名的狠厉,她拦住方萍,脱力的靠在软垫上,一边顺着气,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她冷笑了一声,呵,五郎啊五郎
她不见的有多悲伤,眼神却有些放空,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竟然有些少妇般的qíng伤,连带着整个内殿都沉寂下来。
你是何人。
没想到刚听闻如此劲爆的消息,女帝在伤感一会儿后,问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问题。
但也在意料之中,鹤唳早有准备,她继续梗着脖子傻大胆样:奴婢一直在殿外服侍,是青镕君有恩于奴婢,让奴婢誓死保护陛下,奴婢才求了姑姑一起进来奉药,却不想陛下您竟然不知道那二张有儿子这件事。奴婢气不过!
你气不过什么?女帝竟然笑了一声。
有人什么好处都没从陛下身上得,一心为陛下着想,结果在角落里受人欺凌谋害。有的人作恶多端,却还能在这儿耀武扬威鹤唳的声音在女帝的审视下恰到好处的弱了下去,终于消声,她迟疑了一会儿,跪趴在地上闷声道,奴婢冒犯了皇上,奴婢知罪!
女帝看了会鹤唳的后脑勺,平静的看向方萍。
方萍这时候很冷静,她微微垂眸:她无亲无故,受了点青镕君的恩惠就陛下,请容奴婢将这贱婢带下去以宫规惩处!
哎惩罚她,又有何意义。女帝又闭上眼,很是疲惫的靠在软垫上,转而问,外头,张柬之他们又在请命了?
是的,陛下。方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是集体诤谏。
他们两个都出去了,可见群臣这次,声势不小吧。
陛下明鉴。方萍也拜倒在地。
这是又要让太子代政或者继位
陛下!
萍儿啊,不是朕不给。女帝叹口气,是朕给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