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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哪怕他们是草原上最出色的一队战士。
    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每一次现身都伴随着夺命一箭,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知弦躲在一颗粗壮的枯树后,剧烈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又有雨丝滑落,将她的半数衣袍染湿,肩胛处受到的箭伤因为剧烈的起伏而在此裂开,鲜血汩汩渗出。
    她咬牙,再次搭箭。
    那名百夫长终于发现规律,怒吼着指挥剩下的人从三个方向同时压上,试图进而压缩宁知弦的活动空间。
    就在三名士兵逼近她藏身的巨石之际,宁知弦忽而跃起,站定后不时后退,直接撞入左侧士兵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柄已然反握的狭长匕首。
    是鱼肠,父兄赠予她的杀人利器。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那士兵的弯刀才举到一半,就已无力垂下。
    电光火石间,宁知弦腰身猛然一拧,利用尸体作为盾牌,硬生生挡住从右侧劈来的刀刃,士兵沉重的弯刀嵌进尸体,卡在骨缝中拔不出来。
    就是这点空当,她的匕首快速递出,划过士兵的脖颈,鲜血朝四周喷涌,大幅度溅洒。
    正面的百夫长一刀劈来,宁知弦急速后仰,刀剑擦着她的鼻翼掠过,带起的寒风让人忍不住战栗,她顺势后倒,一脚狠狠踹在百夫长的膝盖侧方。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咔嚓声,百夫长惨嚎一声,单膝跪地。
    宁知弦翻滚起身,没有丝毫犹豫,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弯刀,用尽全身力气,横向斩去。
    刀光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飞起,他的脸上还迟滞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滚落在乱石堆里,灼热的鲜血瞬间洒上一地。
    死得凄惨。
    剩下几个匈奴兵被宁知弦悍勇无匹还有些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彻底震慑住了,看向宁知弦时,从喉咙深处震颤着发出喊叫,竟不由自主地向后溃逃,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马匹,恨不能立刻离开这个如死神般的人类。
    这谁打得过?
    这处吞噬掉他们同伴性命的乱石坡,相信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次踏足。
    宁知弦没有追击,她拄着弯刀,身体在摇晃,所幸还能站稳。
    呼啸山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脚下还有散落的匈奴人的尸体,她望向远处仓皇逃窜的几个黑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和血污,眼底伸出掠过一丝深切的疲惫。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活着回到故土。
    这是她给自己下的军令,不可违背。
    宁知弦舔舐掌心的伤口,新鲜的血液润湿她的唇角,但很快又灼痛起来。她艰难直起身,正准备走向山坡。
    就在此时,缓慢而又清晰的鼓掌声突兀地在这片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的乱石坡上响起。
    节奏平稳,甚至还有几分欣赏的意味,却比任何刀剑出鞘的声音更令人毛骨悚然。
    宁知弦身体骤然一僵,霍然转头,目光迅速搜索到掌声传来的方向。
    不知何时,乱石坡多了一个身影。
    全在意料之中,但不该是这个时刻。
    第29章 重伤
    呼兰彻身着匈奴贵族独有的华贵戎装,比方才那些士兵还要精良数倍,他未带头饰,墨黑长发恣意散开,拂过他深邃立体的面容。
    鼻梁高挺,他的眼底同样鸦青一片。
    呼兰彻用略带慵懒以及审视猎物的态度,扫视宁知弦。
    腰间悬挂的华丽金刀被他拔出,在指尖把玩,呼兰彻就这样随便坐在岩石上,一条腿曲起,手肘搭在膝上,方才鼓掌的双手还随意交叠着。
    宁知弦进入比方才面对围杀时还要更加极致的戒备状态,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张姣好人面上不带任何鲜亮情绪。
    尽是肃杀。
    呼兰彻居然一直都在这里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斩杀大半,看着他们分崩溃逃。
    “精彩,真是精彩,”呼兰彻开口即是一句字正腔圆的大昭话,还带点京都的口音,他的语调悠缓,如同在与多日不见的老友品评一场演出,“宁世子不愧是镇国公府的儿郎,绝境之中,反倒能爆发出猛虎噬人之威,我这几个不成器的部下,死得不冤。”
    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动物。
    宁知弦细细打量起呼兰彻来,如此视人命为草芥的兵帅,根本不配带兵。
    接着,呼兰彻看向宁知弦身上的伤口,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不过,世子您如今……还剩下几成力气?”
    又有几分气力可以和他缠斗?
    他本就没打算直接和宁知弦正面杠上,不如车轮战来得实在,好好消耗掉他的体力。
    宁知弦没有回答,而是重新调整一下呼吸,将身体气力再次均匀调配,手中的短刃横在胸前,她做出一个无懈可击并且可以兼备防御和进攻的起手式。
    所有的疲惫和痛苦都被强行压下,此刻的她,宛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亦或是一柄出鞘多时的剑,只剩下冰冷的战意。
    只是弓弦拉得太紧,会骤然崩掉。
    剑身穿过太多人的咽喉,也会成为一把废铁。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成为一张废弓,一把残剑。
    呼兰彻看到自己的敌人露出这副模样,眼中的玩味更深了,难以言喻的兴奋在四肢百骸内游走。他轻轻一跃,悄无声息落在乱石坡上,利落地向着宁知弦缓步走来。
    每一次的咯吱声,都像踩在人的心跳上,并且碾了碾。
    “薛峥是个蠢材,死守他口中的忠义,我估计他最后会落个马革裹尸的下场,能留个全尸都算好的,”呼兰彻的话语跟毒针似的,朝着宁知弦最在意的地方刺去,“宁知弦你甘心吗?大昭那个疑心病的皇帝,他猜忌自私,值得你为他卖命如斯?”
    疑心病。
    呼兰彻确实没说错,身在局外,他可以比旁人得到更加细致的分析。
    宁知弦眼眸微阖:“我护卫边疆,不只为他一人。”
    比起忠君,她更爱国。
    呼兰彻最后在离宁知弦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这个位置,对他们而言,是最佳的攀谈距离。
    “你不知道吧,”呼兰彻眼底的讥诮愈发沉,他想向宁知弦揭露一个事实,“我的人告诉我,有人想构陷你,在你为他们洒热血的时候给你猝不及防的一刀,好让你死在北疆,所以你还要拖着残魄之躯回去自投罗网?”
    若说先前呼兰彻单纯只想弄死宁知弦,那么现在他的想法消去不少。
    他可不是大昭的皇帝,昏懦无能。
    宁知弦是天生的将才,与其死,还不如归入他的麾下。
    呼兰彻,他惜才。
    “归顺于我,”呼兰彻伸出手,话语间缀着丝丝蛊惑,“我可以给你薛峥给不了你的荣耀,给你萧拂远给不了你的信任,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无谓的猜忌之中,也不该葬送在那些蝇营苟苟之辈手中。”
    不值得。
    他的中原话学得不错,中原的道理还运用的一套一套的,不知是不是浸润中州书籍里许多年。
    宁知弦终于开口,声音因受伤和力竭而沙哑,但她很是斩钉截铁:“呼兰彻,要战便战,没必要废话连篇,我还没有软到需要靠敌人来施舍尊严。”
    她的额头处绑着一层白布,束发用的丝带原本牢牢盘在发间,经过多时的厮杀,已经松上不少,垂在脖颈后侧,正在风中肆意飘动,时不时飞舞到她的面前。
    甲胄边缘的红色披帛也染上不少鲜血,红得发烫。
    比起萧拂远,呼兰彻更能看出宁知弦身上的价值。
    他早就料到宁知弦会说什么,越发跃跃欲试:“无妨,我会打到你同意为止,你拒绝一次,我就砍掉你的一根骨头,看看是你先求饶,还是我的刀先被磨钝。”
    如果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对话就能令宁知弦改投阵营,那么呼兰彻也不会高看他几眼。
    他也知道武将的骨头有多硬。
    呼兰彻想用根锁链穿透对方的琵琶骨,最好一路让宁知弦被他牵回王帐,狠狠磋磨掉他周身的锐气。
    他很是喜欢别人臣服于他的感觉,让他们面对他时都忍不住牙关战栗,不得不去贴在他的鞋面,伏地求生。
    周而复始的惊惧,会让猎物愈发疲软,让它的神经时刻绷紧,这样才会在最后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宁知弦,我要你成为我的一条狗,一条只会供我驱策的烈犬。
    转瞬间,呼兰彻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鬼魅般的速度。
    金刀还未出鞘,他并指带刀,直切宁知弦的咽喉,点点试探里又是藏不下的杀意。
    宁知弦早有防备,拧身错步,鱼肠划出的弧光格向呼兰彻的手腕。她显然是强弩之末,但搏杀的本能早已刻入骨子深处。
    刀背与手臂相互碰撞,发出闷哼的动静。
    宁知弦的手臂发麻,她踉跄向后跌退数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喷溅而出,宛如点点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