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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萧拂远轻轻摇头,即便自己的酒也醒了,还是不愿意回去。
    他目送兄妹二人离去,脚印一深一浅,小的依偎在大的身旁,也是几近温馨。不像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雪面无边无际,寒风裹挟雪粒,在他脸上晃来晃去,跟细小的虫子一般,抓不住还闹人。
    既无深爱他的兄长,也无与他相敬相亲的兄姊。
    萧拂远顿时觉得嘴里更苦了,他好像找到一个可以合理嫉妒宁知弦的理由。
    他在他面前,自惭形愧。
    第27章 对峙
    宁纤筠无意和他扯些前尘旧事,可奈何萧拂远不吐不快。
    猎人终究被自己养的鹰啄瞎双眼,他更应该将宁纤筠当作自己的政敌来看,而不是后宫妃妾。
    “为什么我身边所有人都爱他,”萧拂远有些恨恨,明明他也是费尽苦心得以登位,拿到了他所梦寐以求之物,他还是不甘心,定定看向宁纤筠,“筠儿,你对我真心几何?”
    “你一入宫,便是椒房独宠,没有人能比得过你去,我已经有意属你为皇后,我们会成为一对恩爱帝后。”
    宁纤筠看着讲得入神的萧拂远,不知该说什么为好。有的人骗自己久了,反倒还真信了。
    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挚爱分别,亲人长逝,还有自己的孩子,早早夭亡,而罪魁祸首还在期待她的回应。
    皇位本不该由萧拂远继承,奈何最有潜力的禹王死在治水的路上,几番波折反倒花落于他,谁都不看好他。
    “刚入宫的时候,我对你并无感觉,但后来,你待我真挚,我确实动过几分真心,”见宁纤筠如是说,萧拂远眸中神色渐缓,可她语调一转,“若论如今,你只让我厌恶。”
    话语明晃晃砸在萧拂远脸上,砸得他晕头转向,唇角嗫嚅着,还未出口再次被打断。
    “萧拂远,深情装多了,别自己都忘了,李栖止的那份汤药是不是你送来的,还有我屋子里檀香味的熏香,都是想让我小产滑胎,”宁纤筠不想再做戏,饶有趣味看起萧拂远的脸色,“让我看看,要是知弦的罪名定下来,我去求情,你就会借此理由废掉我。”
    都是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
    她也说不清好坏,如果没有这一出,宁纤筠说不定会安安稳稳做自己的妃子,而不是生出别样的心思。
    权力,才是最该追求的东西,它比情爱更能让人生出骨血,滋养每一寸精气神。
    萧拂远的心思被说穿,脸色一白。
    起初,宁纤筠并不明白萧拂远为什么还要迎她回宫,他不是费尽心思想弄死宁家吗。
    后来她好像明白了些,萧拂远这个人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内里脏乱不堪,他从不采用明晃晃的手段,而是最喜欢用细微法子折磨人,就像暗处里的老鼠。
    得到之后也不会珍惜,弃之如敝帚,真的失去后又开始眼巴巴起来。
    “我……我……”
    萧拂远终究是没有再吐出一句话。
    “你嫉妒知弦,嫉妒到发疯,你嫉妒他从小有父母之爱,还颇得盛宠,”宁纤筠眼里,宁知弦和宁知月的身影在晃荡,兄妹二人模糊间融合成一个人,化作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泌出,“所以你想毁了他,可是你又纠不出他的错漏。你想让他犯错,但是你发现他如何都不会犯错,所以你甚至还勾结匈奴,自开家门,想在北疆取她性命。所幸大昭万里河山没有毁在你手里,还真是极其幸运。”
    不论是知月,还是知弦,都从未做过半分逾矩之事,却偏偏因为萧拂远的私心遭此劫难。知月顶替知弦身份,受到唾骂的岂止是宁知弦,还有宁知月。
    多好的一对儿女,多好的一对兄妹,却被一同摘指唾骂,被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之上。
    宁纤筠难掩怒意,姣好面容上开始出现几丝裂缝:“你卑劣,你无耻,甚至还可悲,萧拂远你自己认吗?还在打算搜肠刮肚找些什么极尽伪善的词句来缀饰你的行为?”
    “你爱我,就不该知道我有婚约还令我入宫,你爱我,就不该用这种方式作践我,我不是物件,可供你肆意揉搓。你的爱是面目扭曲的,你的恨却是根根鲜明的。”
    萧拂远被宁纤筠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说到发愣,更有种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可他能做什么,如条老狗苟延残喘。
    他凄凄笑道,自己满心算计还是被揭穿。
    嫉妒吗。
    他着实嫉妒,宁纤筠所有的话都说得没错,所有的话在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年少时积攒的那点心思全被点破,明晃晃放在光亮处。
    “后来的一次宴席上,那时你穿着浅色衣衫,头发上的坠饰漂亮极了,”萧拂远一字一顿,嘴边血沫被咽下去,但他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我向别人打听你是谁,他们说你是镇国公的胞妹。”
    好多勋爵人家都想求娶你,就算不为她的身份地位,她的那张娇俏面容就足以让所有人动心。
    萧拂远是个落魄皇子,这事自然落不到他身上。
    他看着宁纤筠,看见她宽大的袍袖盈满长风,看见她挑灯走在前头,微亮的烛火不时发出点点热意,在焦灼的空气中点燃。
    宁纤筠的身影,纤薄,明快,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再后,他居然离那个位置又近了,身边热络的人也多起来,珍宝美食,应有尽有,他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东宫里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比起那天沉闷夜晚里的幽幽烛火,犹如天上人间。宫室很大,比他以往住的都要大,但他的心却空落落的。
    他和衣而眠,始终都想起他被罚跪的情景,报复一般,知道此事的宫人渐渐消失在宫墙之内,他们的尸体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世间出现过。
    除了宁纤筠,他没有动她。
    宁纤筠的身影一直在他脑子里晃荡,似乎一直在嘲笑他,同时提醒他自己,他狼狈的过去。
    到底是爱,还是恨。
    萧拂远从未体验过,也没有人教导过他,他还是没有长大,他的人生早在罚跪前就已经湿漉漉,到底是什么时候呢,他不知道。
    哪怕他如今二十多岁,回首望去,还是第一眼看见十岁丧母的自己,十岁在宫墙里讨生活的自己。
    朱红的砖瓦,映在天边,落在他的肩上,沉甸甸的。
    他腐烂得太早了,烂掉的地方还没有长好,新的血肉重新生长,可烂肉好肉新旧交替,斑驳后好的也烂了。
    腐肉始终剜不去,萧拂远永远都长不成宁知弦那般。
    明明他也算是天皇贵胄,一朝落魄,竟然比升斗小民过得还要艰难。
    得势之后,他再次看见宁纤筠,宁纤筠对谁的态度都一样,有时冷漠有时又热烈。
    好像不是看人,她待人完全只看心情。
    身份地位对她而言,有如薄纸,毫无用处。
    萧拂远想把人留在身边,永永远远,念头刚一冒出来,他着实吓了一跳。
    一连数日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宁纤筠浅蓝的衣角,宁纤筠头上的珍珠发饰,宁纤筠身上的……
    他全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应该是喜欢宁纤筠的,但有多深,他是半分也不知道。
    “筠儿,我想我是爱你的,”萧拂远不自觉说出来,无助地笑出声,“但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宁纤筠,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春日里的桃花,秋日里的白菊,还有宁纤筠倚靠在他身上时浅浅的笑,顺着风在他耳边打转,绕进他的心里。
    她会捧起泉水,不会惧怕萧拂远的身份,将水洒在他身上。
    往昔的甜蜜一股脑涌上心头,萧拂远陷在回忆里,很难自拔。
    宁纤筠压下眼底情绪,再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总有些体己话可以说。
    萧拂远不一定是惋惜过去情意,兴许是知道自己已无回天之力,用别样的东西去麻痹自己。
    爱可以是审时度势,爱可以是权衡利弊,但爱绝对不是伤害。
    萧拂远他爱得不彻底。
    “你该仰视我,也该惧怕我,不要觉得我会在爱情里期期艾艾,也不要试图用爱情驯化我,”宁纤筠打破萧拂远的幻想,她眼角挑起,逐渐冷然,让萧拂远抚摸她的肚子,“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继续沉溺在自己虚假的情绪之中,但别忘了这个孩子,你差点害死了她,只为了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永远都不要忘记今天,忘记今天我是如何掌控全局。”
    “陛下我会比你做的更好,我不会构陷忠良,我不会任用奸邪。就这样永远呆在我给你制造的牢笼里,一点点愧疚你犯下的错误,我和你还能熬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宁纤筠又轻柔地推开自己孩子父亲的手,施施然站起身,日光顺着窗扇打进来,一时明媚无边,明晃晃地耀眼。
    日头真好,好到她险些忘记身边的祸害。
    知弦还在北疆,介安也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