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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身份多有猜测,我是曲沉舟。”
    那双琉璃眼平静地看着他,平静得超乎生死。
    “我前世,也是曲沉舟,曾入宫为司天官十五年,身死之后,重生归来。”
    他目瞪口呆地听完了那段满是疯狂和血腥的过去,跌坐在椅子上,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几个月前,曲沉舟语意含糊地恳求他,他还只是半信半疑,既然没走到眼前,他便姑且等着,甚至想着万一有什么蹊跷,还是应该和重明商量一下。
    可毫无破绽又令人震惊的真相摆在面前,还有那些殚精竭虑的精心谋划,让他不能不信——曲沉舟真的可以为重明豁出去一切。
    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而展开在这牺牲后的那条路,也的确会让他们走在终南捷径上。
    “这些事……重明知不知道?”他脑子里晕晕的,问出这句时,自己已知道了答案。
    重明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无论是知道一知半解或是全貌,那便是刻骨的恨和至极的绝望,难怪沉舟几次三番恳求瞒着重明。
    “那重明会不会想起来?”
    白石岩问得胆战心惊,他不会忘,重明从前曾问过他——如果皇上让他追赶自己,他会不会舍去性命,同时保全两边。
    原来那不是重明在胡说,是……他们前世真实发生的。
    他不能不信曲沉舟。
    见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曲沉舟根本不必多做解释——他们都知道,重明一旦起了疑心,恢复记忆恐怕是迟早的事。
    曲沉舟的话中却带着长长的叹息。
    “重明近日对我已颇多怀疑,这次离京秋狩,我不能跟在身边,就是最好时机。与其费力修补,不如就此分开。”
    “我无法为自己卜卦,不敢确定对卦言的猜测对不对,只能姑且一试。”
    “这是我和重明的一道坎,我只能尽力,能不能过得去,且听天命,还要依仗大哥和景臣出手相助。”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重明太残忍,可不破不立,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清楚我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重明想起来什么,还请大哥帮扶重明。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我们从前的恩怨不值一提,一切可待尘埃落定再计较。”
    “从今往后,我不能常伴重明身边,重明就……拜托大哥了。”
    他看着义弟无声哽咽,顿首叩拜,不能不为之震动,也不能不信了曲沉舟,甚至没有向柳重明透露一个字。
    哪怕这次是以他涉险为开端。
    “大哥,向死而生。”曲沉舟为他卜的这一卦:“相信我!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不止是他,还有曲沉舟。
    为了不再见到哀嚎四起,为了不辜负沉舟的牺牲,他们都要向死而生。
    开始吧。
    衣衫擦着枯草的声音在飞快靠近,身后的追兵近了,白石岩看看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悄悄闪出藏身处。
    他之前带了一百人在身边,在巡山搜捕中频频遇到意外,不得不分开走时,就已经知道是南衙搞的鬼。
    夜黑风高,又有烈渠旧民做幌子,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一切都如所料,毫无差别。
    这便更坚定了他的信任,找借口遣散下属,独身与任瑞迎面相遇。
    一面耳中听着脚步声,一面匆匆向南奔逃——北边早已被封死,这些贪心的鬣狗就没想过放他回去。
    向南,就是他们的目标。
    白石岩跨过一道缝隙时,犹豫了一下。
    被聚拢的山风从下面涌上来,寒冷入骨,听这呼啸的风声,下面不浅。
    这个距离,只有一人肩宽,看着漆黑一片,被缝隙旁的枯草遮挡着。
    这围场几年才来一次,地形只有个大概的模糊轮廓,这缝隙下面如何不清楚。
    可他记得从北望坡再向前的话,藏身之处更少,等到天亮,他不可能再藏得住。
    但这缝隙里若是不够深,或是躲得不够及时,他恐怕便成了瓮中之鳖。
    他若身死,两个弟弟直接的结便永远也解不开了。
    这犹豫只有刹那间,脚步声更近。
    白石岩忽然憋了一口气,将身一缩,揪着枯草,飞快入了缝隙,前后嶙峋的山壁刮擦着皮肉,刀子一样。
    火光摇曳在缝隙上方,将根根枯草的影子交错地投下来,嘈杂声四面而起。
    “两边走,”有人大声呵斥:“往中间包抄!别让人跑了!”
    马蹄声踏着一地的枯枝败叶而来,那人登时肃立:“将军!”
    “人呢?”马上的人笑得惫懒,目光却像饿极了的野狼。
    “回将军,白石岩跑不了多远……”
    一声鞭响,那人闷哼一声,当即改口:“属下知错,烈渠贱民跑不了!天亮之前,必然擒获!”
    “擒获?”马背上的人冷笑一声:“擒获有什么用?抓到之后,打死烧了,让他们认不出来。”
    “是!”
    马蹄不紧不慢地踏过缝隙,即将离开时,那人回头向下看看,眼神示意一下。
    几根火把探下去,缝隙里的杂草瞬间被点燃,在山风的助威下,一路向下燎去,火舔出噼啪响声,将那缝隙映得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