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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曲沉舟给他们打过招呼,他和白石岩提前给心直口快的石磊排练一番,看石磊进门时对他得意地眨眼睛,想来皇上的问话被猜得八九不离十。
    柳重明忍不住感慨,曲沉舟说自己对皇上更了解,果然不假。
    究竟会是谁……
    这个念头刚起,立刻被他掐断。
    他们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刚刚融洽一些,自那一场大病之后,曲沉舟也变乖许多,除了说话还一如既往的不中听,至少不再独断独行,知道有什么先跟他商量了。
    他也有一阵子没再做那些怪梦,若是再纠缠于什么真身,也许两人还要闹一场不愉快。
    柳重明这边想得多,那边三人已经海喝上了,彼此都熟得很,说什么接风洗尘不过是开玩笑,他们聚在一起,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猜猜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见柳重明的酒杯也加进来,白石磊更兴奋,声音刚拔高一度,又被白石岩在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只能又低下去。
    “看到什么了?”柳重明很给面子地接他的话。
    要不然白石磊怎么就偏爱跟二哥说话呢,他一扫可怜兮兮,立刻挺直腰板:“我看到陈司天啦!”
    白石岩转着酒杯笑:“现在还能叫陈司天?”
    “当然不能啦!”白石磊瞪着眼睛,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脑袋都没了,还做什么官?”
    柳重明抬眼:“脑袋才掉?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口脂风波过了一个多月了,陈司天是宁王推上来的,只可惜刚刚说了几句怀王的坏话,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搞下去了。
    “皇上是忙得忘了吧,要不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
    白石岩扳着手指头算。
    “津南府回来的人要赏。雨季过了,更该是整饬村镇分散流民的时候。眼看到秋里,要准备各地考绩,入了冬就要准备祭祀过年,哪有那么多工夫惦记一颗脑袋。”
    “那可不一定,”柳重明抓了把蜜饯,丢在口中细细嚼着:“这些事年年都有,也没见皇上忘了什么。我猜,陈司天这一个多月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估计还指望着能拷问出点什么呢。”
    老把戏了,人上去的时候有价值,跌下来的时候仍然有价值。
    白石磊拍手赞同:“对啊对啊,我看到廖统领了呢,到锦绣营手里,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有人不耐烦地咚咚敲桌子:“喂喂喂,我这么个大活人呢,白摆在这儿,你们就不想着怜惜一下?”
    几人哈哈一笑便过去,方无恙不爱听他们这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他们就不说。
    只有柳重明,笑过之后,仍忍不住瞟了方无恙一眼。
    身为江湖人,不理朝廷事——真的是这样吗?
    “方无恙究竟是什么人?籍贯出身?父母兄弟师承?”曲沉舟这样问过他:“世子是因为什么如此笃定,方无恙就是完全可信之人呢?”
    若是从前,他必然会冷下脸来,警告曲沉舟不要妄想着离间他和朋友。
    可他亲自确定了,与江行之私下见面的人是七殿下慕景臣,而不是怀王。
    以他对方无恙的了解,要么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什么都没找到,要么就是确凿无误的消息。
    从来不会像这次一样,丢给他一个假消息,如果没有曲沉舟在身边提醒呢?他是不是就立刻信了?
    他的确不知道方无恙的籍贯出身,没交过手,只知道方无恙身手不错,若是动起手来,也许与廖广明能有一拼。
    还有便是,方无恙掌管着一个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江湖帮派,偶尔需要他帮衬些钱,大部分时间都四处撒野,总能热心帮他不少忙。
    除此之外,再无所知。
    他信任方无恙,除了这些年的接触交往外,只因为将方无恙引介给他的人,正是白家兄弟的父亲,他的姑丈白世宁。
    姑丈郑重其事为他介绍方无恙的情形,他不会忘,也不认为姑丈是那么容易被人欺骗的人。
    更别说方无恙一直同白府来往密切。
    柳重明的目光从方无恙身上移到说说笑笑的白家兄弟身上,又想起眼看着景臣的马车远去时的震惊。
    阻拦着江行之进入自己的陷阱中的人……是景臣。
    他想起来了,他和景臣从前也是常常玩在一起的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景臣忽然消失了一段时间,再见时,已失去了从前温和腼腆的笑容。
    只是之后哥哥的事,让他无暇考虑其他,两人的关系就这么淡了下来。
    景臣消失的那段时间,似乎正是曲沉舟九岁的那一年。
    柳重明饮下一杯酒,温过的暖酒流过喉咙,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他觉得,曲沉舟仿佛是一面可怕的镜子,将他熟悉的人们都照出了面目全非的模样。
    “怜惜你做什么?”柳重明不搭话,白石岩就麻溜地呛回去:“你还需要人怜惜?那被你糟蹋过的那些怎么算?”
    方无恙痛心疾首地敲桌子:“大白你这就不懂了。想怜惜我,可以啊,来啊,让我心甘情愿趴下就成,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这种事就是个感觉,感觉你懂吗——一看你就不懂。”
    “我……”白石岩想争辩,又被人用一杯酒堵回去。
    “我不跟你这种木头疙瘩说,我跟重明说,”方无恙扭过脸来,连声哀叹:“重明,你说大夫人也是,人不要就不要,给我不就得了,干嘛还把人打死,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