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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发丽人独坐席上,毫无被冷落的怨怼,冰蓝色的眸子仔细打量六人,在沈曼青身上停留得尤为久。终于在满堂喧哗无人留意时,她向左卿辞举起杯,玫瑰色的唇带着隐秘的笑。聪明的琴师,为什么不见你那只会飞的云雀?
    即使容颜已改,雪姬仍从声音和仪态中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左卿辞略一抚胸,无懈可击的致了一礼:多谢夫人的垂顾,它已经飞回了中原。
    留下一只娇艳的锦莺?蜜唇的微笑加深了,冰蓝色的眸子益加诡丽。这可不一定是正确的决定,我王最爱羽毛丰美的小鸟。
    左卿辞心下了然,侧首望了一眼华宴最热闹的中心,夫人说的是,我的确犯了一个错。
    人群中的吐火罗王正与沈曼青jiāo谈,白陌在一旁代为传译。吐火罗王异样的热qiacute;ng,金冠华服下,某种高昂的兴致催酿出微妙变化。雪姬凝视良久,忽道,记得你说过,异邦的友谊会带来一些特别的帮助。
    左卿辞长眸一闪,声调依然谦和如初:夫人可有什么心愿?
    雪姬安静了一刹,以唇就酒。
    一句极轻的细语在耳边滑过,几乎隐没于喧闹的杂音中,如烟火消然明灭。左卿辞眉梢瞬时一跳,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理解夫人的心意,但这未必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这是错误,绝艳娇颜上的笑容消失了,雪姬冰蓝色的眼眸逐渐凝冻,如百丈深海尽头的冰霜:那么俊美的琴师,你和你的锦莺,或许都无法再回到中原。
    结束了纷闹的宴会,回到驿馆,送行的吐火罗人一离去,左卿辞立刻开口:回程的物资准备得如何。
    为解译吐火罗语忙了半夜的白陌正感疲倦,瞧见主人的神色,突的一凛:目前仅齐了五成。
    yīn霾与冷峻在眉宇jiāo织,俊颜格外慑人,左卿辞冷道,明日一早,城门一开立即启程。
    白陌qiacute;ng知有异,小心的探问:公子,出了什么事?
    是我大意了。俊美的脸庞毫无笑容,话语带上了冰霜,吐火罗王只怕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这一惊非同小可,白陌变了颜色:为什么?
    左卿辞停了一刻,薄诮道:经过大殿上那场逆乱,他一定很希望身边有个武艺高qiaacute;ng的美人。
    白陌错愕而不可思议,他看中了沈姑娘?
    今日她确实太过显眼。左卿辞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是我疏忽,该让飞寇儿为她稍作矫饰。
    想起席间盛qiacute;ng洋溢的吐火罗君臣,白陌几yugrave;骂出来,恨道,这吐火罗王未免太过无耻,是我们救了他的命,竟然恩将仇报。
    此地去国万里,一行廖廖数人,就算有什么万一,中原也不可能因此兴兵,吐火罗人尽可肆意而行。左卿辞不再多言,直接下令:辎重不齐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尽快离开,到下一个水源点再补足。
    忽然门一动,商晚闪身而入,脸色铁青的压低声音:驿馆被围了,附近全是重兵。
    陆澜山随在其后,神qiacute;ng凝重:商兄发现的,我远远探了一下,是披甲弩卫,行动很小心,一点声音也没有。
    从华宴贵客到孤馆伏围,翻转在顷刻之间,白陌冷汗涔涔而出。
    也是不巧,被刺杀惊吓过度的吐火罗王几日内调集了全国的披甲卫入驻王廷,令喻一下,来得异常迅速。
    商晚压着qiacute;ng绪冷笑:看来要把我们当蜀域三魔办了。
    到这一步,局面绝难善了,陆澜山面沉如水:我已经知会殷兄,他和沈姑娘随后即到。
    须臾,殷长歌与沈曼青相偕而来,殷长歌目中隐怒,先开了口:吐火罗人是什么意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沈曼青素颜苍白,唇上犹有残妆,略微镇定了一下。我不明白,既然对我们有杀意,为何还要宴请,宴上又不见一丝端倪。
    或许是想让我们松懈。陆澜山也有几分费解,喃喃的低咒:早知这吐火罗王如此yīn险,就该让三魔把他宰了。
    左卿辞从窗口看去,屋外是黑沉沉的夜,思了半晌他缓道:他们接到的命令应该是困住我们,暂时不致攻击,如果所料不差,今夜不会有事,明日一早必有使者传话。
    四人面面相觑,尽是疑惑,殷长歌问出来:使者会说什么,公子为何确定他们是围而不攻?
    左卿辞不置一辞,多猜无益,届时便知。
    正如左卿辞所料,一夜平静无波。
    除了左卿辞,谁也没有睡着,万千利箭在黑暗中蓄势待发,极致的压力bī得人透不过气。黎明破晓前,商晚掩身遁去瞧了一圈,密密麻麻的重弩jīng卒覆盖了数条街,令人心如死灰。
    巳时,礼官在驿馆大门外宣读了吐火罗王的文书,所有人都明白了jīng卒弹压的缘由。
    殷长歌拍案而起,目现厉芒,怒火激扬如沸。这昏王竟然宵想师姐!
    虽然吐火罗人的趁夜围困之举yīn狠毒辣,文书的措辞还是十分委婉客套,言及用huaacute;ng金换美人,甚至许诺只要沈曼青留于王廷,必会珍视礼待,绝不逊于雪姬,余人可获重赐,随时即能起行。
    沈曼青秀颜毫无血色,绞握的指节紧得发白,僵硬的一言不发。
    陆澜山怒色难抑:未免欺人太甚,当我们是什么人!
    商晚yīn沉沉道:条件很清楚,或者jiāo人,或者一起死,这里是吐火罗人的地盘。
    殷长歌忽的沉寂,冰凝的气息宛如雷霆将至:商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澜山不赞同的看了一眼商晚,浓眉一皱截声道:殷兄放心,我们决不会如吐火罗人所愿,纵然陆某不才,也不至出卖女子以求生,何况是沈姑娘,真如此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
    万千重弩的压制下,驿馆的大门再度合上,沉重的闭锁声犹如丧鼓,白陌轻道,礼官说吐火罗王容我们考虑三日。
    殷长歌气恨得胸臆生痛,极想拔剑饮血,不用三日,给我一日杀上王廷,足够把那些禽shograve;u全宰了。
    商晚独立一隅,双臂环胸冷声道:能出驿馆再提杀人不迟,火攻、重弩加披甲卫,蜀域三魔也不过撑了一夜。
    沈曼青美目一片绝决凄烈,极力维持镇定:不妨先答应下来,等众位脱身,我在王廷伺机劫了吐火罗王出城。
    殷长歌不假思索的驳回:要我抛下师姐先走,我宁可万箭穿身!
    陆澜山也不赞同:既是同来,自当同归。
    商晚脸肌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见众人的神qiacute;ng又咽了下去,良久道:或者我们诈降,一得机会便擒了吐火罗王。
    相较于四人的qiacute;ng绪汹涌,左卿辞异常冷静,淡淡道:不可能,吐火罗王经过前事之变,必会万般谨慎。
    陆澜山深以为然:不错,纵是沈姑娘甘愿入宫,对方也会预设钳制之术,诸如药物或机关械具一类,到时候沈姑娘就如飞禽入网,难出生天。
    沈曼青容颜更是惨白,纤秀的双肩微微颤抖。
    殷长歌心头大痛,一手扶住柔肩安抚: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师姐受人欺凌!
    白陌突然想起:也未必绝望,飞寇儿不在驿馆,或许
    区区一个飞贼能有什么作为,外边是吐火罗最jīng锐的甲卫。商晚低哼一声,冷诮的讥嘲后突然心中一动:他不是扮过歌女?如果他愿意矫饰为沈姑娘入宫,或许能
    话未说尽,所有人都听出了潜意。以飞寇儿代沈曼青或许能瞒过一时,但毕竟不是女子,识破仅是早晚之别,同样是有去无回。
    不行!殷长歌出人意料一言否决,斩钉截铁的驳回,师姐和谁也不能入宫!若有人执意相迫,先问过我手中长剑。
    商晚禁不住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姑娘是你心头至宝就罢了,难道那飞贼也去不得,殷兄倒是侠义,不知能当重弩几she?
    一声轻嗡,刃虹猝响,商晚已不在原处。他退于最远的壁角身形紧绷,满面杀意,指掌抚上了刀鞘。
    殷长歌拔剑并没有攻击,剑尖指地,冷目如冰,每一个字都缓慢而清晰:要向吐火罗人屈膝求生不妨自己去,若有人执意qiaacute;ng迫同伴就往死地,我殷长歌必以剑斩!
    刹那之间,两人剑拔弩张,和睦的表相彻底撕裂,空气一片僵冷。
    对峙了半晌,陆澜山咳了一声,起身隔在两人间劝解,殷兄稍安勿燥,商兄也休要再提,无论如何我们该共同进退,此时内争无益于事,反而让吐火罗人看了笑话。或许是为缓和气氛,陆澜山停了一瞬,打了个哈哈:况且这主意本就不能当真,以那家伙的个xing,得知驿馆被围,只怕第一时间已趁乱逃了。
    片刻后,商晚长出一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刀柄,殷长歌也收剑入鞘,两人均不再言语。
    僵局依然无法破解,房间一片死寂。
    左卿辞空前的沉默,既使殷长歌与商晚反目成仇,险些白刃相向,左卿辞也没有劝止。直至此刻他终于开口,话语多了一抹薄寒:驿馆被围何等大事,街头巷尾必已传遍,落兄一定会来探看,只要时机得当,递个话应该不难。
    旁人未觉出什么,白陌悚然而惊,小心翼翼道:公子想递什么话?
    让他去寻雪姬,那女人既有所求,必有所助。一切举动由落兄自行决断,假如顺利离城,酬金再加千两。左卿辞的长眸蕴着奇异的光,淡然而轻狂,若实在无法可解所有人都不必再回中原。
    白陌肢体冰凉,冷汗渗透了衣背。
    ☆、脱枷牢
    消息递出去,谁也无法预料飞寇儿会怎么做。
    劝服雪姬进谏君王?冒险挟制高官重臣?还是索xing只身逃回中原?无形的压力逐时递增,一行人成了度日如年的困shograve;u,心头均有了焦燥,沈曼青尤为憔悴。
    时间一点点滑过,铁桶般的围困分毫未减,驿馆内外安静凝肃,每一个人绷得极紧。唯有左卿辞宛如平常,连带白陌也稳住了心气,或许是不谙凶险,又或是看淡生死,这一主一仆镇定得让老江湖都汗颜。
    第三日是一个极好的晴日,阳光明亮,空气澄澈,已经有了chūn天的暖意。
    宜洒扫、除尘、晾晒,也宜杀人。
    大厅中殷长歌剑眉冷凛,将剑擦了一遍又一遍;陆澜山闭目静坐;商晚侧耳倾听街面的声音;沈曼青容色苍白,隐带凄绝,纤手紧紧握着长剑,仿佛是最后的依凭。
    渐渐日近午时,本该前来询问的礼官迟迟不见踪影,已经度过了文书勒定的时限,依然不见半分动静。
    众人皆有些纳罕,又猜不出是何种qiacute;ng形。忽然间蹄声杂踏,街上传来兵甲移步之声。最糟糕的一刻来临,气氛凝窒而静穆,众人jiāo换了一下眼色,各寻了最宜于动手的位置。
    一柱香后,驿馆大门轰然而开。
    满布的□□和甲兵不见了,门外十六个高大黝黑的健奴抬着一方垂金结络的软榻,两名宫女挑起纱帘,榻上金发雪肤的丽人盈盈而笑,冰蓝色的眼眸灿若晴空。
    最前方的礼官抚胸躬身唱诺,悠长的声调难掩紧张:汉使归国
    殷长歌的剑尖已经贴上了礼官的脖颈,听见前四个字险险变招,硬收回去,激出嗡的一声轻响。
    礼官知道里面几位都是凶神,乍然间脖颈一凉,几乎没厥过去,半晌后才神魂归位,发现眼前立着一个杀气凛凛的青年,神色冰冷的瞪视。他一个激灵,舌头突然利索起来,扯着嗓子喊道,王命雪姬夫人礼宴相送,请诸位贵使整衣相候!
    衣饰鲜亮的宫人整饰大厅,摆布席位。点上华烛,熏上暖香,置妥软垫漆桌,一盘又一盘珍肴美味流水般捧进来,色泽和香气诱人食指,前一刻一触即发的驿馆,转瞬已成了流光溢彩的宴场。
    一时间众人皆陷入了茫然,弄不懂吐火罗人究竟是何用意。
    雪姬不笑时如霜雪之姿,美得凛人,笑起来若霞璧生辉,艳夺心旌。此时欢颜呈露,连陆澜山都有些不敢直视。
    众人虽然依席入座,到底qiacute;ng势不明,均在暗自戒慎。
    唯有左卿辞从容不迫的与雪姬谈笑,一如数日前宾主尽欢的宫宴。未想此番离别竟得夫人亲身相送,实在是惊喜。
    雪姬未语先笑,冰蓝色的丽眸谑意宛然:听闻各位贵使在驿馆烦虑,我王也是心下难安,几日未得安眠。此去两宽,往昔皆逝,惟愿吐火罗与贵邦永为jiāo好。
    左卿辞半句不提这三日兵甲森严的封禁,也不问何以qiacute;ng势倏转急变,既然这是君王所愿,当如夫人所言。
    所需的一应行辎,我王均已备好,欢宴之后礼官亲送各位出城。这位任xing的宠姬心qiacute;ng极佳,掠见众人僵硬的模样,居然嗔笑调侃。此去千里,若是过于矜持,各位恐怕要到中原才能再享盛馔了。
    左卿辞微微一笑,当先把盏而饮:夫人说的不错,良宴难得,自当尽欢。之后竟似抛开一切,当真享受起华宴来。
    众人最初难免戒备拘谨,后来见左卿辞举止随意,渐渐也放松起来大块朵颐,只是默契的滴酒不沾。独有沈曼青饮食一概不碰,苍白的秀颜戒慎如一,殷长歌知她心有余悸,也不勉qiaacut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