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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来,心头便觉舒畅了许多,连这外面那绵密微凉的风雨也变得柔煦起来了。
    她睁了眼,回头浅浅一笑:翠儿,你觉得是崇国太子宫里自在呢,还是像从前在庵堂里那般自在呢?
    那当然是翠儿下意识地答着,忽然一愣,像是听出了什么,喜道:公主,你是说你不用去
    嘘。
    高暧将纤纤玉指竖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却少有的蕴着一丝顽皮的笑意。
    翠儿立刻破涕为笑,慌忙掩住口,但随即神色又黯了下来。
    可若是这样,陛下该不会又把公主你贬去庵堂吧?就算留下来,恐怕这儿以后也是像冷宫似的,没人理会,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我原本便不是宫里的人,左右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难过的。其实我还真盼着再被发送回弘慈庵去,那里反倒没这些纷扰。她自言自语地叹着气,语声平淡的好像万事不萦于怀,可又似是带着难以言喻的愁苦。
    主仆二人都沉默了,亭外细雨霏霏,竟显得莫名冷了几分。
    主子,主子
    那熟悉的尖细嗓音在前院响起,转眼间就看冯正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他没有撑伞,身上的袍子已被雨水全打湿了,裤腿和膝盖上还有几片泥污,像是跑得急,中途摔过跤似的。
    你没有走?高暧见是他,不由有些吃惊。
    冯正扑连着喘息了几下才顺了气,躬身道:回主子话,内官监没调奴婢去换牌子,奴婢自然要留在这儿服侍主子。
    她点点头,心想这人不是认了徐少卿为父么?在宫里总该有几分脸面才对,怎么瞧着倒跟那些平常的内侍也没什么两样?不过,这种时候他还愿意留下来,倒也让人心中宽慰。
    徐厂臣他知道你留下么?
    冯正又磕了个头道:回主子话,奴婢明白主子的意思,但gān爹他老人家规矩严谨,处事公正,从来不徇半点私qíng,咱们做儿子的也不例外,只有把主子伺候舒坦了,自己这摊子事儿gān好了,gān爹他老人家才会欢喜。
    他说的句句正理,高暧听得却是脸上一红。
    规矩严谨?官面上或许是,在她这儿怎么瞧不出是个有规矩的人,顿了顿便转了话题问:那你这是?
    回主子,奴婢在司礼监听说崇国使臣昨日一早已离京返国,还请索还了求亲的国书。八成儿就是为了这事,陛下才撤了咱们宫里的人。冯正那张始终堆着笑的脸上此刻却苦哈哈的,瞧着颇有些别扭。
    高暧看着翠儿,微微一笑,便又回头问:知道他们为何要退还国书么?
    冯正见她既不惊讶,也不悲戚,倒是大出意料之外,躬身应道:回主子话,这奴婢便不清楚了,只听说公主的画像送去后,那崇国使臣一见就脸色不豫,进宫面圣去了。
    他说着又慌忙伏地拜道:公主恕罪,奴婢绝无揶揄不恭之意,只是道听途说,也不知真不真。
    我明白,与你无关,起来吧。
    谢公主,那奴婢是否还要接着打听其中qíng由?
    不用,你先下去吧。高暧轻轻摇头,又捻起了佛珠。
    雨似乎又小了些,但却没有要停的意思,天仍是灰蒙蒙,yīn沉沉的。
    翠儿方才一直没说话,见冯正走后,才凑近低声道:公主,恕奴婢直言,这冯公公才跟着咱们几天的工夫,却事事如此殷勤,而且这次旁人都走了,独独他留下来,奴婢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随他好了,我不过是个闲废的人,还怕被算计么?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在纳闷,隐隐想到一个答案,却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
    翠儿,我想出去走走。
    公主,这正下着雨,到哪里去走?翠儿不解的问。
    怕什么,撑把伞就是了。
    她说着便起了身,翠儿无奈,只好奔回去取了伞,又拿了件斗篷与她披了,这才出了北五所,沿宫巷而行。
    其实高暧也不知要去哪,只是心里闷得难受,觉得不出来透口气便好像要憋出一场病来。
    雨势渐小,风却更急了,明明添了衣衫,却好像挡不住那寒意,凉风肆意地往里灌,恍然间竟有种回到冬日的感觉。
    她默然无言地向前走着,恍然间抬头,便看那红墙huáng瓦的院落中楼阁森森,糙木荫荫,原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御花园。
    这里前几日才来过,却好像觉得隔了好久,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她顿了顿,便抬步走入,沿着被雨水冲洗一新的园路而行,记忆渐渐变得清晰。
    遥记得那日天高云淡,微风送着几分暖意,与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奇怪的是,那时她还被和亲之事困扰,却不觉得有多难过,如今和亲已然作罢,园中的景色也依然如故,她反而心中郁郁,寻不到半分当日的兴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场恼人的雨,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也不知道。
    就这么走了一段,雨终于收了,日头却仍缩在yīn云后,不知何时才肯出来。
    抬眼望望,不远便是那处水榭,高大的花石也依然矗在那儿。
    高暧脑中不由便忆起徐少卿,那一番qíng景至今仍让她耳热心跳,可又有种别样的感觉。
    咱们过去坐坐吧。
    翠儿应了声,眉头却皱着,似乎很是奇怪,自家主子方才还有些甫脱大难的松快,怎的这会儿又愁云惨淡起来了?
    她想不通,只好收了伞,扶她向那水榭而去。
    将要门口时,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笑语声。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见前方园路有一大群人迎面而来,中间穿玫红色对襟龙纹袄裙的,赫然竟是顾太后,而身旁还有一名着红色圆领团龙锦袍,头戴翼善冠的年轻男子,双手扶着她,神态甚至恭敬。
    高暧不禁一愣,下意识地拉着翠儿低声道:快走!
    翠儿也吓了一跳,看着主子的神色,便也明白了七八分,赶紧就要转身,可她们还没跨出两步,就听背后一个yīn测测的声音叫道:前方何人?站住!
    高暧顿住脚,暗自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多也躲不过。
    她拉着翠儿缓缓转过身来,便见顾太后一行已经来到近处,那张本来满是喜色的脸早沉了下来,两道森寒的目光直直的刺了过来。
    云和拜见母后。
    高暧没有办法,也顾不得地上的泥水,硬着头皮上前跪拜行礼,翠儿也赶紧跟着跪在一旁。
    哀家只当是谁,原来却是你。呵,前几日说你缺了教养,没半点规矩,还敢顶嘴,今日怎么样?见了哀家居然就想扭头走掉,还将祖宗礼法放在眼里么?
    第11章 意切切
    高暧脑中有些乱,她不愿见太后,所以才下意识的想避开,于qíng于理,这次的确是她亏了礼数,有心解说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是口齿伶俐得紧么?如今为何变哑巴了?哼,哀家这次若不整治你,这后宫便真要没规没矩了。
    顾太后嗤鼻冷笑,旁边那穿团龙锦袍的年轻男子却忽然劝道:母后息怒,四妹想是真的没瞧见,晓之以理,说两句也就是了。这大冷天的跪着对身子不好,先让她起来吧。
    昶儿你莫管,这丫头在宫外野惯了,也不知从哪学的这副不知长幼尊卑的脾气,前番在清宁宫就敢当面顶撞哀家,念着你要回京,便没与她计较,今日可不成,若不点拨她端正做人,今后哀家有何面目去见先皇和列祖列宗?来啊!
    且慢!
    顾太后正自叫人,那男子却又叫了一声:母后明鉴,四妹自幼长在庵堂中,没人教导关爱,又刚刚回宫未久,不懂宫中礼节也是qíng有可原,纵有错处,只该循循善诱,母后要点拨她也不急于这一时。
    高暧小心翼翼地抬眼瞧瞧,却见那男子也正向她瞧过来,漆黑的眼眸中竟带着几分异样之色,慌忙又把头垂得更低了。
    高昶这个名字她似乎有些印象,却又模糊得紧,若不是那天在清宁宫听到,她根本不会记起。
    可这位被太后念兹在兹,视作心头ròu的皇兄居然会替她说话,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只听顾太后颇有些不悦道:昶儿,你为何偏要替这丫头求qíng?
    母后误会了,儿臣不是替她求qíng,只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只想见母后开心,何必为这种小事动气,若是伤了身子,儿臣可真不放心走了。
    唉,伤了身子倒好,哀家便借机让皇上把你留下,也好日日陪在哀家身边,不必这样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
    高昶呵呵一笑:母后说笑了,祖宗有成法在,藩王无事不得入京,母后方才还说要遵从礼法,如今怎的到儿臣这便忘了?
    你这孩子,居然编排起母后来了,这如何能一样?顾太后轻言责备,语声中却满是宠溺。
    儿臣怎敢编排母后,既然母后一心想让儿臣多陪伴左右,便不要为这等事介怀了。今日天凉,咱们还是回宫去,瞧瞧儿臣从西北带来的好玩意儿。
    顾太后点头一笑:也好,那就回去吧。言罢,便欢欢喜喜的让摆驾回宫了。
    高暧被晾在那里,也没人问上一句,直到他们走远了,才被翠儿搀着站起身来。
    公主你别难受,奴婢听说太后从来便是这样,后宫里没人不怕,今日咱们是运气不好,偏巧赶上了。幸亏有晋王殿下在,要不然真不知怎么好了。
    高暧苦笑了一下,平白无故的撞在枪口上,却又偏巧有人出手相帮,就像上次徐少卿那样,这样说来,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那青金色的马面裙已湿透了,皱皱的贴在腿上,有些冰冷刺骨。
    翠儿掏出帕子替她抹拭着,口中念叨着:瞧瞧,都透了,这大冷天的竟叫人在泥水里跪那么久。不成,公主,咱们赶紧回去,奴婢给你生个炉子烘烘腿,别叫寒气侵了。
    她没应声,难不难受自家比谁都清楚,当下扶着翠儿就往回走。
    主仆二人离了水榭,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响,先前那晋王的声音叫道:胭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