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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容根本不会放过她,五根手指从布景板的侧面一把拽住她的一根辫子,她被扯得满脸扭曲,跌跌撞撞从高台后面被活活拖出来。秦嫣捂着越发凌乱的头发,心中恼恨交加,抬头竟然看到翟容在笑。
    这种情况下,笑得如此开心,不觉得很恶毒吗?!
    她默默看着翟容,知道他又要说她几句风凉话。
    翟容果然揶揄她:小娘子真是好身手,健步如飞,站的也恰是位置。
    此时四周的人声喧嚣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多仆役、奴子、媪婢们纷纷垂手侍立低头行礼。杂乱混站的各位乐师、班主、舞伎依次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朝着中间,双手垂低行礼。
    方才还慌做一团的舞台四周,从丝蕊坠台,到高台倾泻,不过一刻钟时间,已经在不动声色间被人安抚了下来。
    一名玄色锦袍的男子排众而出,正是翟家家主。
    秦嫣心头乱闹一片,正不想面对那翟家二郎君的嘴脸。看见翟家主到了,弯腰驼背行礼。
    翟容转身行礼,道:大哥。
    翟羽向自己兄弟微微颔首,凤眼扫过秦嫣,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走到抱着丝蕊的仆妇面前:去请梓先生过来看一下这位娘子。梓先生是翟家金创医,善看伤势。那梓先生本来就带着医箱候在台下,此时走过来给丝蕊诊视。
    秦嫣身为蔡玉班之人,顺理成章退到了丝蕊身边。
    她仔细看了一下丝蕊的面部。她自己也时常需要从高处跃下,以她这些天对丝蕊身子素质的了解,丝蕊娘子身为一名能在高空自如飞舞的舞伎,其平衡能力和身体控制能力远远高于寻常人。纵然掉下来一时昏晕,也不至于如此长的时间。
    秦嫣观察之下,丝蕊睫毛微微颤动,显然是假装昏迷。秦嫣此时颇为理解她装晕的心态,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确实难以言说什么。
    梓先生取了一根艾叶,熏了丝蕊的鼻端,丝蕊就悠悠醒转。秦嫣侧目看着,只想知道为何她会忽然从高台上坠落而下。
    翟家主命蔡玉班的工匠将高台推到台下,让下一个乐班准备歌舞上场。命人将丝蕊带去一间僻静耳房稍事休息。
    各人归坐之后,在后面查探丝蕊坠台之事的一名家仆悄然走近翟家主的身边:回禀家主,那高台上的确有护身丝索,但是已经断了。他压低声音,是被人故意切断的。
    翟家主微蹙眉尖,他道:让蔡玉班一个都不许走,我们这边先行完家宴再说。
    是。
    翟家主看了一下众宾客,似乎对于方才的惊扰之事尚未平息,对那家仆道:你叫宜郎到我这边来一下。
    是。
    那家仆先去了翟容的位置,翟容便起身来到自己大哥身边。翟羽跟他说了几句,翟容笑了起来,点头答应着什么。
    那家仆又来到蔡玉班班主面前,令他清点人数,带着秦嫣他们站到一处树荫底下。说道,蔡玉班出了如此重大的失误,翟府需要彻查一番。所有人等在此暂时听候差遣,不得退散。大家自然不敢有半分违逆,颤巍巍站好。家仆让人拿了一些竹簟出来,令众人可以盘坐此处稍事休息。
    戏台上依然丝竹弦乐,水袖红裙,歌舞升平。
    蔡玉班则整个人心惶惶,蔡班主满脸灰败,一时之间仿佛老了十来岁。今日,蔡玉班算是把三代经营的面子统统砸在了此处,今后能否依然在敦煌立脚尚属未知。众人表情不一,却无人敢说一句话。黑压压静悄悄坐在树下。
    秦嫣看到两名剑器舞的大娘子表情平淡。今日,丝蕊小娘子那飞天一舞依稀夺去她们的风采。如今这个局面,不知她们如何想法?
    许散由师傅则跟着蔡家走了半辈子,从名不见经传的年青琴师到如今的享誉河西。可谓白首知交。他忧心着主家,满心凄恍。看蔡班主哀痛,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的老主人。
    也有与蔡玉班情义不深的下人,盘算着去何处再搭一碗饭吃小小一方树影底下,百态丛生。
    秦嫣心中也很难过,蔡玉班的诸位待她都很和气,特别是许散由先生教了她不少曲子,看着老先生懊丧,她无计可施。只能等着翟家主的裁夺。
    他们所坐之处距离舞台并不远,还剩一个节目便到了尾声。
    节目结束,他们听到翟家主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日雅集,高朋族亲赏座,某代舍弟恭受其恩。
    他感谢了一番河西贵客,话锋一转:蔡玉班坠台之故,皆在翟府防护未尽其力,扰乡民之欢兴,不敬其辞也。某观之,其班俊才迭出,女乐花蕊娘子,弦音振烁颇合心意,延请其相报琵琶共赏之
    翟家主的意思就是,蔡玉班今日之意外,是他们翟府不曾好好防护,他们认去主要责任。翟家主依然很看得起蔡玉班,认为其人才不断,是很不错的乐班。其中,女乐师花蕊小娘子的琵琶弹得很合他心意,邀请花蕊前台弹一曲。
    秦嫣听到自己的名字了,惊而诧之,抱着琵琶侧头看班主。
    蔡班主也听出,翟家主不但不想砸他们的饭碗,正在将他们这个碎了的饭碗收拾起来,镶条金边还给他们。
    老班主不由呜咽出声伏在地尘中:翟家主真是大善人菩萨心肠金童转世
    秦嫣也在许师傅的带领下,一起行跪拜大礼。心中道:好端端的,怎会扯上她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蔡玉班正拜着,一名发丝灰白,步履矫健的翟家老者,龙行虎步地走到他们站立的树荫下,见此处哀哭一片,快走两步抢手扶起蔡班主:老丈,莫要如此,你起来!莫要如此你在敦煌那么多年,家主怎能不护着你?蔡班主擦着一把老泪,连声点头称诺。老者又道:哪位是花蕊娘子?家主有请娘子到前台献技。
    蔡班主忙来拉秦嫣:小娘子,这是翟家的管事成叔。你跟着他好生过去,救救我们啊
    蔡班主忽然停了说话,此时他醒悟过来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花蕊娘子。
    他记得这是刚来蔡玉班没几日的一个小娘子,依稀听得许教头夸奖过琴技很好。只是,这孩子刚过豆蔻年华的样子,小脸上半分笑意也没有,身形矮小看不出任何突出之处。他又惊又忧:散由,怎么会是她上台?许散由师傅也是满头雾水,不知作何回答。
    容不得蔡班主计较,成叔扶开蔡班主,对秦嫣说:小娘子,跟我来。
    秦嫣站起来,许散由师傅握住她的手臂:花蕊,不要弹《归海波》!
    秦嫣轻轻点头:明白,师傅。
    《归海波》去岁才从长安的琵琶圣手查士洛先生的琴中诞生,因其技法繁芜、音调难以把握,传到敦煌城以后,就受到大力追捧。很多成名乐师都下了苦功夫勤加练习,哪怕不能全程弹下来,也是十分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