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生生把话咽回喉咙里。
岳琴没发现旁边的小动作,随意笑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许芳龄说:何止难管,他们这代人,独生子女,习惯以自我为中心,都不怎么看重亲情的。上次亦欢还说我生二胎跟她没关系呢。所以我早就想通了,孩子不如伴侣可靠,更不如养老保险可靠,自己趁早存钱,免得以后看人脸色,想想都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江铎感觉她松开了手,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一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扫完墓,在外婆家吃过午饭,下午返城,各回各家。
岳琴的小卖部还要做生意,江铎随她去店铺开门。
你今天在车上干嘛和你舅妈顶嘴呢?岳琴拿出钥匙:弄得大家多尴尬。
江铎两手抄在口袋里,冷嗤道:看不惯这种人,有钱到处去玩儿,没钱供女儿考学,还把自己说得多么不容易,真够虚伪的。
卷闸门被推到顶上,岳琴转身绕进柜台:艺考确实很费钱,可以理解。
江铎脸色严肃:可这关系到许亦欢的前途,你们不都说高考是人生转折点吗?为什么不能支持她?以她们家的条件,完全是可以的。
那可不一定,许芳龄和你舅舅又是买车,又是投资生意,大概没剩多少存款吧。岳琴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望着儿子:你是不是也埋怨家里没有支持你学画画?
江铎撇撇嘴:没有。他说:我不用艺考也能进一所好大学,许亦欢可不行。
岳琴叹气:那也没办法,许芳龄不是那种一心扑在子女身上的人,我看她对你舅舅还更舍得花钱。
江铎厌恶地拧起眉头:你听她在车上说的那些,什么投胎投错了这叫什么话?她也真说得出口。
岳琴道:春节那几天你外婆不是住在她们家么,听说许芳龄给亦欢摆脸色,吃饭也不叫她,好像嫌她多余似的。
江铎眉头拧得更深,心想这种人也配做母亲?
许亦欢她爸呢?一点儿也不管吗?
谁知道,早就没联络了吧。岳琴稍许停顿,试探说:相比起来,你爸还是很有责任的,至少他
我先回去了,晚上给你带饭。
江铎没等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这时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街边,司机推开车门下来,是常常到他们店里买烟的聂东。
江铎想起这人前几天刚替岳琴打过小流氓,这会儿颧骨还青着,便忍不住对岳琴说:聂叔叔是个好人,你认真考虑考虑,别糟蹋人家的用心。
岳琴垂头不语,江铎走到街边和聂东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
这天夜里下起雨,阴冷阴冷的,清明时节,总是落雨。
许亦欢接到江铎的电话,桌上的小台灯闪了一下。
你吃饭了没?他问。
吃了。
吃的什么?
嗯泡面加火腿肠。
江铎微微叹一声气,笑道:明天来我家改善伙食吧。
好啊。她也笑了笑:那我把作业带去,数理化真的不会,你借我抄抄。
不借你抄抄。他说:我可以教你,教到会为止,但不能抄。
许亦欢苦笑:怎么这样?
就这样,他不留商量的余地:好了,明天见。
哦
次日清晨,岳琴得知许亦欢要来家里吃饭,略微愣怔,接着欣然应下:正好今天想休息,不用去店里,既然亦欢要来,待会儿我去菜场多买点菜。
江铎点头。
十点过,岳琴买菜回来,歇一会儿,倒一杯温水,走到江铎卧室门前,见他又在画画,于是笑问:画什么呢?
没什么。
岳琴欲言又止:那个她表情讨好,笑得心虚:其实昨天就想告诉你,你爸回平奚了。
江铎拿笔的手顿住,片刻后继续在纸上勾勒线条,无动于衷。
岳琴紧握着水杯,继续笑说:他中午会过来吃饭,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有团聚了,他想看看你可以的话,在家歇两晚,后天就走。
江铎没吭声。
其实你爸也很可怜,一个人飘在外面,走的时候把存款全都留给我们了,房子也不要,什么都不要,每个月还按时寄钱回来,真的不容易
江铎登时扔下画笔,冷冷回过头:你有受虐倾向吗?非要被他打死才高兴是吗?
岳琴垂下头,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默了一会儿:他会改的,事实上他早就想改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离婚人人都会犯错,人人都有改正的机会,你觉得呢?
江铎冷笑: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永远不会改好,他就是个变态!
岳琴缓缓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爸爸?为什么总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狠,那么绝?他是你亲爸,他很爱你,也很爱我,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