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榛看着阮苓苓,眸底墨色沉浮,脸色黑透。
那日帮阮苓苓的人,他已查到,是隔壁的小郡王,只一面而已,还是凑巧,别人并不是有心帮忙,这笨女人就惦记上了?想嫁给他?嫁给他就是嫁的好?
肤浅!
视线不期然滑过阮苓苓颈侧,少女白皙如玉皮肤上的长长红痕,触目惊心。
跟人打架,可真是出息!
阮苓苓捏着手指,十分忐忑:大表哥
小姑娘抬着眼睛看人,杏眼朦胧要哭不哭,软绵绵怂哒哒
她以后也会这样看别的男人么?
那个小郡王?
裴明榛心烦意乱,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阮苓苓提着裙角在后面追:表哥
裴明榛听到了,可他没有回头,脚步更快。
向英也不知道心疼表姑娘,还是心疼主子,弱弱提醒:少爷,表小姐追来了
裴明榛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肃无情,似含着霜雪:以后她的任何事,都不许再和我报!
阮苓苓追不上裴明榛的脚步,慢慢的,也不再追,眸底涌起薄薄雾气。
家里两个小姐打架是大事,名门淑女可以有矛盾,可以斗嘴,怎么可以动手?必然是要罚的,别说方氏,老太太都不会容情。因二人打的不凶,头脸都没有受伤,只表小姐脖子上的指甲印吓人,罚的也并不重,分别关小佛堂和祠堂罚跪,禁闭五日,并抄经书五十篇。
已是冬月,天气寒冷,眼看着第一场雪就要下来了,佛堂幽冷偏僻,顶多给个小炭盆,饭菜送过来也不会太热,五天也够受的,下来少说得小病一场。
没有人敢有意见,这惩罚一点也不为过。
阮苓苓就这么进了小佛堂。
小佛堂并不小,因为东西不多,反倒觉得空旷,案上请的是观音菩萨,供了瓜果点心,三柱清香袅袅淡淡,能让人立刻安静下来。
阮苓苓跪在软垫前,恭敬叩头。
她来自现代,并不迷信,可有些事就是解释不清,比如她的穿越,科学发展到以后可能会有解释,她不信,却不能不敬。
因是受罚,门外有管事妈妈随时查验,阮苓苓没有偷懒,在应该跪的时辰跪,应该写字抄经的时候抄经,其它时候,她让南莲悄悄拿了小包袱给她,继续做毛笔。
管事妈妈最识眼色,懂上面主子的意思,只要人在乖乖受罚,旁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小姐愿意折腾就折腾呗,不闹事就行。
越到夜里,外面越冷。
呜鸣北风推着树枝,把窗棂打得啪啪作响,白色霜花凝结,默默守护着人迹罕至的夜色,佛堂里小小炭盆在茫茫夜色里如同一豆烛光,委实起不到什么作用。
阮苓苓时不时就要放下手里材料,双手捂到唇边呵口气。
烛光清瘦,呵出的白雾很快消散,那浅浅淡淡的暖似乎并未出现过,周身四外仍然是寒意漫漫。
手指通红,有些木木的麻,似乎还有些肿。
心尖漫起涩涩的苦。
没关系的
冻不死人。
她并不觉得委屈,真的,以前习惯了的,一张只铺了凉席的单人硬板床她睡过整整两年,白水煮面连吃过几个月,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冷算什么算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眼睛里有热热的滚烫的东西流下来,手疼的没有办法忽略,心脏像泡在冰水里,她整个人像这寒夜一样冷,没有什么能暖她,没有谁愿意暖她。
阮苓苓想,人类还真是脆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明明是根野草,什么都受过的,为什么现在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就变得这么娇气了,对得起她的名字吗?
眼泪lsquo;啪嗒一声掉在尚未完成的毛笔上,软软笔毛洇湿了一小片,丑陋的就像此刻自怨自艾的她。
阮苓苓赶紧拿来帕子,急急处理这团湿,连眼泪都忘了掉。
裴明榛那么生气,也不知这支笔能不能哄好,她对大佬一向敬着捧着,从不敢奢望别人喜欢看重,只希望别被厌恶,可她好像太笨,连这点都做不好
明明早就做过决定,时时警醒,不要靠近,不要靠近,未来首辅性情难以琢磨,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远观可能都不行,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她是不是太过自信,有些膨胀了?
阮苓苓鼻头红红的看向案上菩萨。
菩萨双目慈祥,眼角微垂,神情里是诉不尽的悲悯与怜惜。
众生皆苦,菩萨度人,从来不是直接恩赏满足你所有心愿,而是教你看清现实,认识人生诸苦,还能坚定前行。能度自己的,只有自己。
阮苓苓只允许自己丧一会儿,很快伸手擦去眼泪,握了握拳,低头继续做笔。
人生路总是要靠自己走的,自己不认输,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夜色仍然寒凉,吝啬到连月光都不愿奉送,星子也失了颜色,佛堂低矮炭盆伴着一豆烛光,弱弱的没什么存在感,但它们不会熄灭。久而久之,这倔强的光亮,成了夜里唯一亮色。
它的光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