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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尔 第133节
    有她在,自己心里就有种安宁和轻盈。
    …
    他们去看大夫,大夫给何玉娘开了安神的药,也给云芹看看身子。
    回到家,何桂娥扶何玉娘去侧屋,陆挚去煎药,李佩姑哪敢真叫男主人做这些,赶紧说:“老爷,我来吧!”
    陆挚交代了怎么煎,又说:“锅里烧着热水。”
    李佩姑:“等等我就端过去。”
    厨房里有人忙,陆挚回到房中。
    云芹才刚把自己新写的话本塞到软凳下,见陆挚进门,她随便抓本书翻看。
    陆挚难得没察觉异常。
    如今距离殿试也就四天,本朝殿试前三天,宦官会带考生参观皇城,学习叩拜规矩,以防在天子跟前失仪。
    他坐下,同云芹说这事。
    云芹“嗯”了一声,想着他坐到书稿了。
    见她漫不经心,陆挚以为她累了,女子怀有身子,自是不易。
    他轻抚她隆起的腹部:“这小家伙,什么时候出来。”
    云芹用书遮遮脸,笑说:“六月呢。”
    两人说了几句,李佩姑捧着铜盆过来,陆挚听到脚步声,出去接过铜盆,说:“阿婆去歇吧。”
    李佩姑:“是。”
    她听到屋内笑声,回头只看窗户内,陆挚捋着袖子,给云芹泡脚。
    这家的随性,李佩姑是早就知道的。
    此刻还是感慨,大门户夫妻讲究举案齐眉,无非是女子伺候丈夫,这家却不是。
    她回想当年自己伺候冯家小姐时,姑爷也这般珍重,然而再深的情谊,也不过……她湿了眼眶。
    忽的,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想冯氏罪臣,生出后怕,赶紧散了思绪。
    ……
    且说陆挚提前三日学过礼仪,殿试前一日,他从车行租了一匹马。
    大多数考生住在外城,光是走去内城,都要小半个时辰,何况还要到大内皇宫,绝大部分人会选择骑马。
    这匹马整体棕褐,双目浑浊,嚼草叶的速度很慢。
    之前他骑着去大峰县那匹马是找张敬借的,那匹马就通体雪白,相比之下,棕马老了。
    陆挚:“它便宜,一日下来,只要一百文。”
    云芹觉得不该省这钱,不过陆挚做事,都有缘由。
    她思索小片刻,就猜到了:“你不打算骑马?”
    陆挚笑了:“确实,”又说,“我不愿这样揣测人,但是本家知道与我和好无望,有可能对我使绊子。”
    往年科举,就有人做局在路上妨碍考生,让人错过考试。
    不过这种龌龊的举措,一般发生在乡试,往后几乎没人做了,过了乡试是举人身份,轻易害不得。
    可陆挚对本家,再无信任,便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若真有人要使绊子,就会盯着他骑马的时机,他反其道而行,走去内城,则可以避开这种事。
    既然不骑马,自是挑便宜的租,省下的钱还能多买一盒绿豆饼。
    当晚,云芹记这笔账时,添了一句评语:勤俭节约陆石觉。
    …
    初五,早夏清晨的空气有点水汽,沾着鼻尖,凉飕飕的。
    云芹和何桂娥、李佩姑送陆挚到门口,因避着人,他们动静很轻,多的话也没说。
    她指指自己心口,陆挚把那枚铜钱戴在那儿。
    他朝她笑,无声告别过后,向北方的朝阳,迈出坚实的脚步。
    一路上,他忽的发现,这一幕像极了他跑着从长林村,去到延雅书院教学。
    所谓官场,也是另一种“教学”,施展他抱负的地方。
    他勾起唇角。
    提前一个半时辰,他抵达内城,过了城门到大内皇宫,也来得及整理仪容。
    他到得不是最早的,已有数十人候着了,见到他,纷纷打招呼,还有人惊讶:“你就这样跑过来的?”
    陆挚:“脚力好。”
    那人:“……”
    等到时辰,两百多人排成五行,由禁军搜身。
    霍征站在城上,右手扶着刀,拇指一会儿推出刀鞘,一会儿又推回去。
    搜身完毕,副统领小跑上前,单膝跪下朝他:“禀统领,全查过了,没有异常。”
    霍征点头放他们进宫。
    两百多人一一穿过皇宫东门,如蚂蚁一点点融进深深宫廷。
    本朝殿试在保宁殿举行,殿门敞开,黑漆长案有序地排列在殿内,考生根据打乱的位次,找到座位,束手站好。
    大太监:“皇上驾到!”
    众人提起衣摆,行跪拜叩首礼,呼万岁。
    皇帝盯着许许多多的脑袋,抬抬手,大太监:“起!”
    两个太监低头捧着一道黄绢布考题,用鎏金柄钩子,将其挂在考场一根柱子上,随着绢布掉下来,考题出来了:天地交而万物通也。
    陆挚离得近,一眼将考题纳入眼中,这句话出自《易经》,全句为: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
    意思是:天与地交融,能使万物畅通;君与臣沟通,则能志同道合。注
    张敬说,殿试的题目,是出自皇帝之手,绝不能只看表面,要和这几年的时政结合。
    陆挚想到三部和昌王的矛盾,便是“不通”、“不同”。
    那三部向昌王施压,就没有皇帝的授意么?
    这也是他思忖许久的想法。
    所以,段砚在朝堂上横插一句时,段方絮才会生气,他明白皇帝要什么,这就是“通”,段砚随意行动,会破坏“通”。
    定下心,陆挚从“通”字切入,执笔作答。
    这场考试持续六个时辰,皇帝不会跟着等上六个时辰,他在保宁殿待了一刻钟多,交由礼部监考,便出去了。
    大太监笑道:“洒家要先和官家道喜,今年也是人才济济啊!”
    皇帝问:“坐在第二排第三个的,叫什么?”
    大太监:“那就是陆挚,今年的会元。”
    皇帝点点头,说:“此人生相不错。”
    这句话传出去,只要陆挚发挥无碍,大抵就是探花郎。
    那大太监心内又琢磨,昌王爷还想压他名次,就难了。
    今科主考,还是没有昌王的事,皇帝若真有立昌王为太子的打算,早该让昌王来主考,和考生建立一段师生关系。
    大太监揣摩皇帝心思几十年,第一次拿不准了,也不知要不要继续押宝昌王。
    中午,保宁殿由宦官分发清水和素饼。
    陆挚吃了两块素饼,喝了一杯清水,稍微休息半刻钟,便继续写。
    天色过渡到黄昏时,保宁殿中三声锣鼓响,所有考生停笔,陆挚早已停笔两刻钟,此时也垂下手。
    宦官收卷糊名,统一送去礼部,由笔吏统一编号、誊写,再送去各位阅卷官处。
    接下来,要再等三日。
    陆挚收敛心神,随考生们从保宁殿出来,突的,考生们纷纷停住,不远处宦官唱着:“昌王驾到,回避。”
    众人分列几行,恭敬低头。
    华丽的软轿缓缓从考生们周边路过,许久,直到轿子不见踪迹,宦官才说:“诸位考生,请吧。”
    待得出宫殿,有人小声议论:“咱们也是巧,居然会遇上王驾。”
    “是啊,到如今,也就昌王殿下了……”声音愈发小。
    陆挚独自走在人群中,却想,昌王排行靠前,自幼得皇帝宠爱,到如今,还能在宫中坐轿出行,可见一斑。
    可是,昌王今年四十来岁,却没有正式主考过一场考试。
    或许这就是昌王非要叫座驾,从他们这群考生这儿经过的根本原因。
    足见此人性格傲慢,却也难免因未曾当过主考官之事,心生焦急。
    他心内参透昌王的行为,自不会宣扬,只心中多了几分考量。
    一群人呼啦啦走出马行街,商议着去那座酒楼吃酒,本朝殿试不筛人,在场诸位,可以说是将来的同僚。
    突的,陆挚看到什么,愣了愣。
    紧接着,他抬手揉额头,说:“抱歉,我身子不适。”
    一场考试六个时辰下来,自有人累了,先行离去,因此陆挚这么说,并不奇怪。
    众人便也说:“理解,陆会元自去歇息吧。”
    “也是,早上跑来的,此时能不累么……”
    “……”
    只王文青小声对陆挚说:“拾玦兄,等等跑慢点。”免得装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