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爷说的极是。”楚娴谄媚附和。
和四阿哥说话真累,每个字都需仔细推敲琢磨,就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楚娴忍不住想念池峥,方才羡蓉带来天大喜讯,池峥并未回保定府过年。
一想到池峥孤零零在私宅里过年,楚娴心中酸楚,恨不能立即去陪他。
马车驶出府邸没多久,楚娴忍不住打开半扇窗子,望眼欲穿。
砰地一声,马车窗子再度被四阿哥关紧。
“福晋,天寒地冻,何故频频开窗?”
“回爷,妾身只是许久未回娘家,归心似箭,想看看何时抵达。”
楚娴压下酸楚与愤怒,柔声细语回应。
“福晋,再绕过一条巷子就到了。”春嬷嬷提醒。
“嗯。”
楚娴百无聊赖绞帕子,与四阿哥在一起极为尴尬,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盏茶的时辰,马车缓缓停下。
楚娴迫不及待掀开马车帘子,赫然发现她全家老小,全都跪在雪地上迎接。
她又气又急,跃下马车。
该死的四阿哥,何故来作贱她娘家人。
“奴才费扬古携家眷恭迎四阿哥,四福晋。”
“阿玛快快请起。”楚娴心疼忍泪,才伸出手,却有一双手比她还快,将阿玛搀扶起身。
“岳丈不必多礼。”
四阿哥将阿玛亲自搀扶起身,楚娴拧身将小侄儿与小侄女抱起身来。
“四哥四嫂请起。”
楚娴一个眼神,穗青羡蓉将二人搀扶起身。
至于其余闲杂人等,楚娴没心思操心。
“四福晋,奴才恭迎四福晋入您的闺房歇息。”
平日里与她亲厚的四嫂像换芯子的傀儡,对她卑躬屈膝。
她没敢与四嫂太亲近,前院两个小太监与柴玉紧跟在她身后。
仿佛她若脱离他们视线,就要寻外男私通,令人作呕。
可她不敢发怒,这是规矩。
皇子福晋省亲时,身边伺候的仆从有定数,男仆绝不能靠近她,她身边只有太监与丫鬟嬷嬷伺候。
就连她阿玛与亲兄长,都必须隔着一众丫鬟太监,再用屏风隔开,方能与她说话。
明年打死她也不能再来折腾娘家人。
一众女眷与垂髫稚子齐聚后宅华庭内,纷纷向她请安拜年。
楚娴心不在焉将年节礼赐下,对一会儿用午膳一事忧心忡忡。
若四阿哥让她年迈的阿玛站着伺候用膳,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她只能忍气吞声,再无还击之力。
临近午膳,楚娴忐忑前往花厅内,愕然瞧见阿玛与四
哥一左一右侍坐在四阿哥身侧,与四阿哥相谈甚欢。
楚娴诧异看向四阿哥和煦含笑的面容,他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
楚娴低头吃菜,冷不丁盘子里多出个卤鹅腿,鹅腿还去了骨。
楚娴鼻子发酸,不用猜就知是阿玛。
低头忍泪吃鹅腿,忽地盘中多出一条鲥鱼,鲥鱼多刺,她爱吃,从前只要四哥在,她入口的鲥鱼绝不会有一根刺,入口的虾仁绝不带壳。
她当真是被阿玛与四哥宠坏了,在四阿哥府邸吃鱼总忘记挑刺。
脑中刚闪过虾仁,面前竟真多出一碟剥壳的牡丹虾仁,只是这虾仁堆叠齐整,头是头尾是尾,不像四哥的手法。
倒像是..楚娴大惊失色,忙不迭抬眸看四阿哥,果然见他边与阿玛闲聊,边剥虾放在瓷碟里。
啧,这人真是随时随地飙演技,这会又开始含情脉脉注视她。
楚娴不甘示弱,故作缱绻与他对视,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
他炙热含情的眼神让人心惊胆战,原来相看生厌,也能装出情深似海。
难怪四阿哥能在九龙夺嫡杀出重围,真能装。
午膳并未出现尴尬的叩拜屈辱场面,阿玛与四哥笑得合不拢嘴,被四阿哥忽悠的找不着北。
四阿哥满嘴都是福晋极好,福晋秀外慧中,他看她的眼神更是含情带笑,若非她知道四阿哥真面目,定也被忽悠。
依照规矩,她不得在娘家留宿,临别之际,四阿哥大发善心,没让阿玛与四哥四嫂下跪。
其余三房整整齐齐匍匐在地,从她踏出中门开始,直到她坐在朱轮马车内,大哥二哥三哥都跪着送行。
她视若无睹,让他们跪,他们欠她太多,跪不清。
回程时,楚娴再次偷瞧池峥暂居的私宅。
依依不舍关窗,一扭脸,恰好撞见四阿哥阴鸷的眼神。
她霎时冷汗涔涔。
“福晋,你似乎颇为喜欢那棵柿子树?”
“是,妾身瞧着红彤彤柿子冻在树梢忒喜庆,不免多看两眼。”
“哦,柴玉,去那座宅子,将柿子树移栽到福晋正院,让福晋看个够。”
“不必不必,妾身院里已有两棵柿子树,再无法腾挪地方,妾身多谢爷美意。”
马车内一阵死寂,楚娴正尴尬之时,马车缓缓停下。
“爷,福晋,马车已入府邸马厩内。”
“今儿多谢爷赏脸,陪妾身回娘家省亲,妾身先回去更衣,妾身告退。”
见四阿哥颔首,楚娴才敢起身离开马车。
娘家送来的回礼归置清点,楚娴将一方紫檀小匣子藏在暗格内。
临近午膳,前院传话,四阿哥今日不来福晋正院留宿。
楚娴乐不可支,忙唤春嬷嬷烫一壶屠苏酒来。
“福晋,婉凝姑娘前来拜年。”
“快请婉凝进来说话。”
楚娴一扫阴霾,满眼欢喜。
“让小厨房准备婉凝喜欢的铜炉火锅,盐池的羔羊肉和梅花鹿肉多切两盘儿。”
“娴儿,四福晋~新春大吉!”
“八福晋新春喜乐安康。”楚娴笑眼盈盈朝婉凝行抚鬓礼。
“淬,我还没成婚,你..你再唤两声,我爱听。”婉凝面色绯红,抬手将一支金嵌珠红宝石蝴蝶簪插在楚娴小两把头上。
楚娴转身对镜,婉凝给的首饰永远都是最贵最时兴的样式,她还是头一回见振翅欲飞的蝴蝶簪。
“一看就知是老银铺的样式,呀,这蝴蝶翅膀还会动。”
“我瞧第一眼就知你会喜欢。”婉凝抬手戳忽闪蝶翅。
“我也有礼物给你,随我来。”
楚娴挽起婉凝的手,疾步走到屏风后的五斗柜,从柜中取出个小匣子。
“明年开春,你与八阿哥即将完婚,前几日,我四嫂送来几颗助孕灵丹,说是前朝禁廷的好东西。”
“我四嫂体寒,太医断言我四嫂此生子息无望,就是服下这助孕丹调理身子,如今已儿女双全。”
“你体寒,吃这个正好,都给你。”
“娴儿,你留着自己吃,待你与四阿哥儿女双全后,我若无所出,你再给我。”
“拿着,瞧不起谁呢,我还有。”
“娴儿,其实我害怕,我怕我生不出孩子来,胤禩会嫌弃我。”
楚娴默然不语,历史上八福晋的确无所出。
“婉凝,八爷若因你无子嗣嫌弃你,你还喜欢他做甚?即便无子又如何?他还敢休你不成?”
“说的也是,大不了杀母留子,抢一双儿女在膝下。”
“咳咳咳咳...傻子才替别人养孩子。”
楚娴被婉凝狠绝之言吓得白了脸,忙岔开话题:“昨儿在紫禁城新得一匣子东珠,方才我已让人放到你马车矮几暗格里。”
“娴儿,去紫禁城拜年如何?那几个妯娌可好相处?”
“甭提了,待明年你成婚就知道了,咱两正好作伴,一起当倒霉蛋,哈哈。”
“怕什么?谁敢欺负咱,咱打回去,今儿谁欺负你?先告诉我,明年我定连本带利讨回来。”
“没谁,你不必担心我,我正好提前探路,今后你也能避开明枪暗箭。”
“别聊紫禁城了,咱吃铜炉锅子去,再聊该吃不下了。”
正院里谈笑风生。
此时苏培盛却愁眉苦脸,站在四阿哥府邸斜对面挂满冰凌的柿子树下。
“爷,桐油已准备妥当。”
胤禛醉眼迷离,接过火把,扬手掷向书房。
早该拨乱反正,结束这段孽缘。
他迫不及待,今晚必须亲自扼杀池峥,他已被池峥逼疯。
池峥,今晚必须彻底殉葬在这场流绪乱梦中。
悲从中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福晋。
心尖似悬着一根细丝,绷紧,拼命拉扯,左突右撞,直扯的肝胆俱裂,痛苦万般。
狂焰熊熊烈烈,炽腾烧穿夜色,他木然冷视烈焰,亲自手挥目送,将池峥扔进火海,面色阴鸷扭曲,早已面目全非。
福晋正院内,穗青与羡蓉正与婉凝姑娘身边的奴婢守在门外。
忽地漆黑夜空燃起一片妖冶暗红,顷刻间火光冲天。
“走水了!”穗青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