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敛, 上次你让我查的小男孩找到了。”
    电话里，陈帆好像还在吃着早餐，嘴巴含糊不清地开口。
    “资料发你手机里了, 看完立马删了哈。”
    “知道啦。”
    尹敛挂了电话, 拇指滑至陈帆给她的文件点开来看, 男孩的简历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潘梓桐。
    简洁却全面的资料, 写了潘小朋友幼儿园和家庭的地址, 年龄祖籍, 以及——
    血型。
    她原本找陈帆帮忙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却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全的资料。
    尹敛暗自把这些细节牢牢记下, 随后就按了删除键。
    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试一下就知道了。
    手机刚暗下, 出租车就在一栋大楼门口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停得急了些，尹敛口袋里的糖果掉出来了一颗。
    她听着司机的道歉, 摇了摇头, 默默将糖果捡回来。
    垂下眼睛，思绪不免回到昨夜。
    一样的包装, 完全不一样的地点——
    时隔五年。
    昨晚她下楼拿糖的时候, 也特意留意过那字迹。
    只是思考了周围的人一圈，却一无所获。
    也有想过只是巧合, 只是这糖市面上搜不到，比起购置, 更像是手工。
    希望是她多想了吧。
    思绪回笼, 尹敛付了车费下楼。
    依照金弈礼给的地址想上楼，被一旁的安保拦了下来。
    “干什么来的？”
    凶悍不耐的语气，尹敛被他吼得愣了愣，下意识道。
    “找金弈礼。”
    “又来一个。”
    骂了句脏话, 安保懒得再看她一眼，招呼着旁边的人就要把尹敛撵出去。
    尹敛还没理清怎么回事，就被人扯着胳膊往门外拉。
    “你们干什么，我和他是有事情要谈——”
    “你们这群私生借口一个比一个假，”安保不屑地轻笑一声，“上一个还说是他怀孕的女朋友呢。”
    “......”
    尹敛就这样被轰出了门外，那安保挺胸叠肚地笑，往前走几步，还拿出手机拍她。
    “我说你长得还可以，不追星的话还真能娶回家看看——”
    他话说到一半，“啪”的一声，手机被人打在了地上。
    大厅瞬间陷入诡异的静谧中。
    楼梯间，清淡偏哑的嗓音低沉着，砂砾般磨过耳骨。
    “你这嘴腌了几年啊？一股爹味。睡着了都能被你熏醒。”
    更寂静了。
    安保往后边看过去，整个人都快僵了。
    “金...金先生，您认识她？”
    “你管我认不认识，不应该第一时间通知我吗。”
    “你脸什么时候大得一整个大厅都供你使唤了。”
    “还拿出手机来拍？就因为你蠢，人家才让着你，你现在还蹬鼻子上脸是吧。”
    骂得舒服了，金弈礼才揉了揉睡得像鸡窝的银发，斜睨了一眼门口的人。
    “还抓着她干嘛，松手啊。”
    桎梏被松开，尹敛绕过被骂得目瞪口呆的人群，走到金弈礼的旁边，默默竖了一个大拇指。
    几天前，乔安妮对于金弈礼的描述，冷不丁窜到尹敛脑中。
    这功力之深厚，真的不是一年两年练成的。
    毒舌leo，名不虚传。
    金弈礼看着尹敛的动作，轻笑了声，混着很重的鼻音。
    没多说什么，转身就上了二楼的录音室。
    尹敛跟在他后面，见他打开门，露出录音室的布设。
    录音室整体很宽敞，器材也都是最新型号的，颜色偏朋克酷炫风，东南角放着一架贝希斯坦钢琴，西面隔间里摆放的则是麦克风和调音设备。
    金弈礼关上门，就无精打采地往懒人沙发上一靠，整个人陷在柔软皮质触感里。
    “都是steven那个孙子，”他没看尹敛，闭了眼，说梦话似的咕哝，“说什么这里比以前的录音棚大，要搬来这儿，结果楼下物业一天天招的什么傻/逼......”
    尹敛也坐下来，瞥一眼他眼底浓重的乌青：“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昨晚？”金弈礼缓慢地思考了会儿，“压根没睡，早上六点晕了算吗？”
    简直是不要命的工作办法。
    尹敛以前确实听说过一些创作家在灵感爆棚的时候会颠倒作息，但金弈礼这状态怎么看也不像只有昨晚这样。
    “小心猝死。”她好心提醒。
    “谢谢，”他很真挚地道了谢，言语间又是要昏死过去的样子，“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有人能把我写的歌绕棺材放三天三夜。”
    金弈礼困倦的时候反倒像喝了酒，言语举止比尹敛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外放不少。
    也是，享誉全球的制作人不可能是没有性格的人。
    见他真的困得不行，尹敛也不打扰他，干脆在一旁拿出笔记本电脑把她创作的自作曲又听了几遍，预想了一些可能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
    这三首自作曲是尹敛最近的日子作的，都是纯钢琴独奏。
    无论是结构还是曲风都比当初的《il cuore di firenze》成熟不少。
    尹敛对它们还是有信心的。
    等到将近一点的时候，金弈礼才迷迷糊糊地从懒人沙发爬了起来。
    还没睁开眼睛，就被一阵香味勾得脑袋清醒起来。
    睁开眼，面前陡然出现一桌子丰盛的菜，浓郁的味道甚至盖过了周遭咖啡的苦味。
    早习惯了一个人作曲作到凌晨，饿醒了点外卖吃的日子，这情景比起现实更像在梦中。
    金弈礼还愣着，就被尹敛塞了双一次性筷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就点了附近一家我吃过还不错的中餐厅。”
    金弈礼沉默了会儿，蓦地瞥开眼睛。
    “我不吃辣不吃香菜不喜欢糖醋的不喜欢椒盐的也不喜欢油炸的。”
    “......”
    尹敛看了眼满桌的菜，抽了抽嘴角，就听到身边少年别扭的声音。
    “但今天就算了，下次你要记住。”
    尹敛和金弈礼吃完饭，后者很识相地将餐盒收拾干净，将茶几摆电脑的位置重新空了出来。
    “现在清醒点了？”尹敛抬眉，确认道。
    “嗯。”嗓音里仍有股懒劲，但头脑已经冷静许多，“你是来谈合作的？”
    “是。”对方开门见山，尹敛也不想和他多绕弯子，“上次我们谈过之后，我想了很久，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你需要流量。”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尹敛点头，直言不讳：“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很重要。”
    金弈礼撑着头，目光随意划过录音隔间里的设备，又慢悠悠地划回尹敛身上。
    “我很喜欢你的坦诚，lynn。来找我合作的人很多，一半人说喜欢我的音乐，另一半人说喜欢我，可我却总觉得，他们的理由不够有说服力。”
    他将手松开，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可乐罐，将它捏成微微凹陷的形状。
    “lynn，到目前为止，你的理由对我来说，最具说服力。”
    流量为王的时代，无论是表演者还是创作者，最需要的就是曝光量。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金弈礼不希望对方将其裹上一层粘稠的糖纸递过来，甚至逼迫他连着那层糖纸一起咽吃入肚。
    “况且，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我很喜欢《il cuore di firenze》，”他神情严肃起来，恢复到工作状态，“我愿意和你合作一首新的歌，就在我准备的这张专辑里。”
    “那么，你给我的答案呢？”他问，“你有想好我们要一起创作什么样的歌曲吗？”
    尹敛被他看得有些紧张，眼睛眨了眨，目光瞥向一旁的钢琴。
    “我可以弹给你听吗？”
    “可以。”
    得到允许，尹敛走到钢琴前坐下，将三首自作曲依序弹奏了一遍。
    回头望的时候，金弈礼的目光依旧是凝重的。
    “就这三首吗？”他问。
    “嗯。”
    “lynn，这是你的风格没错，曲调流畅，不华丽，但像水一样浸润。”金弈礼客观地评价道，“可这几首曲的新奇点在哪里？”
    尹敛一下噎住。
    “流行乐的风格就是抓人眼球，现在混合乐器配电子乐的乐曲那么多，风格潮流多变，人们为什么要听一首伴奏是纯钢琴又毫无新意的歌曲呢？”
    他起身，走到钢琴旁，只是单手触碰琴键就将尹敛刚才弹得最难的部分完好无缺地复刻了一遍。
    “以这一段为例，技巧是够的，但如果要的只是钢琴技巧，听众大可以选择纯享版的野蜂飞舞和月光三，为什么要混着流行乐的人声去听？”
    “lynn，”金弈礼松开手，“我喜欢《il cuore di firenze》，就是因为它出其不意的变奏。但很明显，刚才那些都没有让我感到惊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