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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若,将婚期暂缓三月。待昭昭调养得宜,气血充盈,再择吉日风光完婚。如此,既全了昭昭身子,也顾全了沈家颜面,免生口舌是非。”
    一番话,情理兼备,思虑周全,滴水不漏。
    “可是……”林氏犹疑地望向谢崇山,压低声音,“老爷为亲眼看囡囡出嫁,已在京中滞留多时,圣上那边……怕已颇有微词了……”
    谢崇山亦陷入沉默。他何尝不想亲眼看到她成婚,老友已逝,他总得替他看一看的。
    “然以昭昭此刻情形,恐难支撑大婚礼成。”谢执适时补了一句,目光落在妹妹苍白的脸上。
    林氏看着病骨支离的女儿,终是红了眼眶,艰难颔首:“……也罢,终究……性命比什么都紧要。”
    谢崇山虽有顾虑,终究也沉重地点了头:“罢了,便依你所言。为父不日便要启程,军务缠身,与沈府商议之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谢执低首应下:“儿子明日便去。”
    这一夜,谢府上下一片忙碌。而暖阁内,谢执轻轻揽着昏昏欲睡的谢昭,目光沉静如幽潭,唇角勾着一点心满意足的弧度:
    越拖,越好。
    旁人急,他不急。
    ——
    次日,沈府前庭新雪薄积,晨光微亮,寒气刺骨。
    管家早候在门前,见谢执车马到,忙迎上前,躬身道:“谢大人光临,寒舍有幸,请入内叙话。”
    谢执今日穿藏青织金常服,外披玄狐裘,愈显沉稳端方。他唇带浅笑,步子不紧不慢:“叨扰了。”
    过影壁,入前厅,沈尚书已在内堂等候。
    寒暄落座,侍从奉上热茶,厅内一时安静。
    沈尚书端茶轻抿,温和中带着试探:“听闻令妹近日身子不适,老夫与内人颇为挂心。”
    谢执神色如常,微微点头,语气温和:“谢沈大人关怀。昭昭近来气血稍虚,好在脉象平稳,太医每日调理,已见好转。”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今日登门,实有一事需当面与沈大人商议,还望海涵。”
    沈尚书眼底微动,仍平和道:“谢大人但说无妨。”
    “婚期将近,昭昭却因积劳抱恙,若勉强成婚,恐遭人议论谢家草率,也损她名声。作为兄长,甚是忧心。”
    沈尚书手指轻抚茶盏,沉吟片刻:“令妹身子要紧。只是吉日已定,骤然推迟,恐生枝节。”
    谢执淡笑,语气更柔:“沈大人所虑极是。然太医院正再诊,言昭昭需静养三月方稳。若勉强成亲,恐难周全。不如从容些。”
    他抬眸瞥了沈尚书一眼,语调低缓:“谢家虽非显赫,但昭昭是我亲妹,嫁入沈家,须得体面周全,方不负沈家厚爱。”
    沈尚书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推迟三月,这婚事如半空纸鸢,线虽在手,却飘摇不定。
    他拢袖思忖,语气仍稳:“谢大人说得有理,姑娘身子为重。只是若传出风声,恐对令妹清誉有碍,谢大人可有思量?”
    话中已有试探。
    谢执神色不动,唇边笑意却深了些。
    “正因如此,昭昭才须养好身子。流言不过闲话,我谢执在朝堂立足,不惧非议,只怕她将来日子难过。”
    他语调缓慢,却隐含压迫。
    “若沈大人应允,我代为周旋,婚期延后三月,择日不难。待昭昭养好,沈家再风光迎娶,旁人只剩羡慕,不敢妄议。”
    厅内沉寂片刻。
    沈尚书凝视眼前这年轻权臣,心头泛起一丝烦闷。
    此人分寸拿捏极准,话说得体面,实则步步紧逼,教人无从反驳。
    他思量再三,终道:“既如此,老夫便依谢大人。还望叮嘱二小姐好生调养。”
    谢执拱手,唇角微扬,似松了口气:“多谢沈大人体谅。昭昭知沈家厚意,必早日康复。”
    又寒暄几句,场面融洽,似一场兄长护妹的体面商谈。
    可出了沈府,谢执步履徐缓,负手立于雪光中,指尖轻摩袖扣玉珠。
    他薄唇微勾,低喃道:“三月……哪用得着。”
    第16章
    暖阁中,谢昭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绣锦软被。午后阳光淡淡透过窗棂,映得她眉眼间一层薄红,眼角那点倦意却怎么都遮不住。
    夏枝捧着食盒走近,看着小姐这般模样,心头揪紧,声音里满是疼惜:“小姐,您好歹……用些东西吧。再这么下去,身子如何撑得住啊?”
    谢昭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轻轻摇头:“不必劝我,真的……没有胃口。”
    夏枝鼻尖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前两日老爷特意请了太医重开药方,可小姐用了药,非但不见起色,反倒越发虚弱了。眼睁睁看着从前那个虽不十分强健,却也鲜活灵动的小姐,变成如今这般走几步路都喘息不止的模样,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发紧。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小姐……”夏枝慌忙抹了把泪,哽咽着:“不如……不如我们再去寻旁的大夫瞧瞧?奴婢听人说了,城西安仁堂的那位老大夫妙手回春,都说他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谢昭失笑,想如往常般抬手点点她的额头,手臂却只抬起一半便软软垂落,只得作罢。
    “傻夏枝呀,”她气息微弱,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起死回生……这话你也当真?放心吧,太医院开的方子,自然是最稳妥的。阿兄说了,我这病……只是需要时日静养,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可是……”夏枝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
    老爷夫人视小姐如珠如宝,大人更是……他们断无可能害小姐的。
    谢昭强撑着支起些身子,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夏枝的手,安抚地捏了捏:“好了……别哭了。你家小姐……会好起来的,嗯?”
    “嗯!”夏枝用力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
    谢昭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轻飘飘的:“夏枝……我忽然……想吃积墨巷那家的绛云卷了。你去……替我买些回来,可好?”
    夏枝闻言,立刻破涕为笑,连声应道:“好!好!奴婢这就去!小姐您先歇会儿,奴婢快去快回!”
    “嗯……”谢昭低低应了一声,缓缓阖上沉重的眼帘。
    夏枝出了谢府便急匆匆往积墨巷赶,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影子悄然跟随。
    待到了积墨巷,万幸还剩最后一屉绛云卷,她忙不迭让卖家用食盒装好,抱在怀里便往回赶。
    行至转角,忽一道身影闪出,吓得她一个趔趄,食盒险些脱手。
    “夏姑娘——”
    定睛一看,竟是沈府的小厮阿正。
    夏枝心头猛地一跳,低声斥道:“作死么!吓死人了!寻我何事?我还得赶着回府。”
    阿正连连躬身赔罪,压着嗓子急道:“夏姑娘恕罪!实是公子有急事相托,万不得已才冒昧拦您。求姑娘千万高抬贵手,帮这一回!”
    他说着,从怀中小心翼翼摸出一封信笺,“公子实在挂念小姐……几次三番递帖都被拦了回来,婚期也一拖再拖,如今竟是连面也见不得一回。只求姑娘……设法将这信递到小姐手上?真的只是一封信,别无他意!”
    夏枝望着那封小小的信,心里一阵挣扎。
    说到底,小姐与沈公子早已定了亲,眼看婚期将近,两人却连句话都说不上。
    她最是清楚小姐有多挂念沈公子,可嬷嬷们总说,婚前需避嫌,断不可失了礼数。
    “……这信里头,”夏枝声音压得更低,脸色为难,“可有逾矩之言?”
    阿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全无!全无!只是几句寻常问候罢了。不瞒姑娘,公子他……总觉得小姐这病,来得……蹊跷。”
    夏枝心头顿时“咯噔”一声,连沈公子也觉出蹊跷了?
    “夏姑娘——”阿正哀声切切,“公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信再递不进去,只怕……真要出事。”
    夏枝咬了咬下唇,终是伸出手去:“……好。交给我。若叫旁人瞧见,只当你我从未见过。”
    “谢姑娘大恩!谢姑娘大恩!”阿正深深一揖,转身便消失在巷尾。
    夏枝将那封薄薄的信紧紧揣入怀中,心口擂鼓般狂跳。她埋着头,疾步钻过人群,紧赶慢赶,直朝着谢府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夏枝便抱着食盒赶回府里,正当她庆幸绛云卷应还温着时,一条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夏姑娘,”顾长安面无表情地挡在面前:“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夏枝抱着食盒的手猛地一缩,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大……大人怎会寻我?”
    “夏姑娘去了便知。”
    “可,可小姐还等着吃这绛云卷呢……”夏枝试图推拒,声音发颤。自从上次亲眼目睹大人杖杀门房老妇,那血肉模糊的景象便成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