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有马靴蹬蹬踏在甲板上而来, 有人在向船舷靠近。
而王忧一拉人跳下水,他和云星起是瞬间被激流冲开,两人一左一右一浮一沉眼看着错开了。
瞧见此景,燕南度不多做犹豫, 径直跟着往下跳去。
水下暗流冲击不断,燕南度眼疾手快抓住少年细白指尖, 一把捏住手腕, 将人往自个怀中拉。
透过水面,模模糊糊看见船舷处陆陆续续有人影出现,看来是不方便露头了。
这伙人,他早看出不对头来,普通码头埠头可雇佣不起这类身板明显与一般人不同的人员。
趁云星起与王忧聊天时,他是越看越觉着他们不对劲, 虽说没穿那套他熟悉得不行的官兵服饰, 有些东西却是藏不住的。
他在这头斟酌打量着,那边王忧拉着云星起前前后后走了一个来回, 瞧得他直好奇不禁问出声。
听人说要下船, 他肯定是要随着云星起一起走的。
那曾想, 任由云星起与王忧交谈没几句, 人直接拉着少年跳了水。
怀中人情况明显不妙,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他想拉着人游上水面透透气,想起在船舷上瞧见的许多人,他没做伪装,怕一不小心招致灾祸。
更何况,不管是有心探知亦或是无心听闻,云星起貌似也在躲避着不知哪路来的追捕。
此事他不知底细,王忧应是知晓的,要不然不会瞧见了不知码头上何人,拉人一下跳了。
总而言之,眼下不方便浮出水面。
怀中少年眼瞧着等不了太久,他来不及多思索斟酌利弊,俯下身渡了一口气过去。
这一下,让他想起之前在池宅,他拉住人说出一句他七夕当晚不过是喝醉了,一说出这句话,心下一时懊悔不已。
没等得及他另说出些别的什么,云星起率先抢过话头,该说的话随之全咽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意识不清,云星起竟直接张开口靠近他,一下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不禁挑起眉头,不得不让他想起之前那次七夕。
恍惚徘徊在沉沦边缘,他不由自主上前迎合,一片柔软向他而来,云星起或许是透了气,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顿时在水下睁开眼。
水面下视线模糊,云星起朦朦胧胧辨认出对面人是燕南度。
他慌张地瑟缩了一下,闭上嘴,猛地偏头往后躲去。
男人的手一如桎梏,紧紧握住他的腰间,方才没让他又一个人落入水中。
美人投怀送抱固然是好事,只是可惜消失得太快。
燕南度面上不显,心下叹息,他抬起头,抱紧少年劲瘦腰肢,空出的手使力在水中划远。
半途中,顺手拉了一把浮在水面四下里拍水怪叫的王忧后衣领。
拉得王忧跟着沉入水中,以为遭了水鬼,看清是他们两人后跟在燕南度身后游上了岸。
上岸地有一片高高的芦苇丛,足够遮掩船只人群视线。
那伙人也仅在船上观察,并未下船追人,或许是他们奉命要抓的人与他们没有关系。
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岸后,王忧吐出几口水,想起不会游泳的云星起,急急忙忙凑上前来:“他怎么样了?”
而云星起上了岸后,人莫名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没等王忧看清他的情况,一股劲风袭来,一拳照面直直打来,他何曾吃过这一招,一拳下去,打得他不声不响跌倒在河岸泥滩上。
一拳下去燕南度是收了五六分力的,王忧不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眼瞅着仅比云星起好上些许。
怕一不小心全力打过去将人给打死了,到时他怕在难在云星起面前解释清楚了。
途中救人是念着王忧是云星起远在京城的好友,可云星起落水差点没了命也是他这个好友害的,恰好王忧凑到近前,他忍了又忍,终是收了力打了他一拳。
跌倒在泥滩间的王忧缓了好一阵才狼狈抬起上半身,捂住半边脸,他委屈地大喊道:“你打人干什么?!”
站在一边的燕南度眼神漠然地俯视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咬咬后槽牙,王忧泄了气,恹恹地吐出一口含着血的泥水,他当然知道他为什么打他,方才在船上,他太蠢了。
一在出口处瞧见虞统领的脸,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人一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立刻不知晓自个该干些什么了,脑中只剩下要带着云星起一起逃。
一旦被抓回去,他俩指定没好日子过。
人一急就容易出事,他抱着云星起一下水,一热一冷,兼之水流湍急,“不好”二字在脑中炸开。
水下暗流像是有无数双手在往不知名处拉扯他,无法控制手指去抱住人,眼睁睁瞧着云星起衣角从自己指尖快速滑过。
落入水中后,几乎是一眨眼间,两人被水下暗流冲开,当王忧喝下好几口冷冽河水,脑子被迫冷静清醒后,浮上水面一看。
不好,人呢?
吓得自他尾椎骨处传来一阵比之周围河水更彻骨冷冽的寒意,脑海中回荡起之前云星起同他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会游泳的......
他潜下水找了几个来回,水下视野浑浊,压根看不清什么,越找心里越怕。
到最后,他背着琴没了继续下潜的力气,浮在水面大声呼喊着云星起名字,一个没看见,被一股巨力往下拉了一把。
以为是水鬼索命的他没了挣扎的力气,他那时颇有种心灰意冷感,拉着云星起跳水,人若是因他而死,怎么对得起自个良心,不如下黄泉两人一起作伴来世再见。
一下了水,发觉原来是之前和他交谈过几回的燕南度,怀中抱着的身影正是他苦苦找寻良久的云星起。
所以被打了一拳后,除一开始没料到有些恼怒外,被燕南度呛一句后,他默默在泥滩间划拉半天站了起来。
燕南度没多理会他,抽刀扫断一大片芦苇,将怀中人放在芦苇杆上。
云星起眼睛半睁半闭,浑身软趴趴的,他抬起他的下巴,双手压在胸腔,稍按了按没使多大劲。
身下人一阵抽搐,顿时弯起半个身子伸到一边吐出一大滩水来。
擦去嘴角水渍,云星起不住咳嗽,燕南度拍了拍他的背,他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活下来了?”
看他清醒过来,王忧是欲哭无泪,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边:“哥,你是我的哥,你快吓死我了!”
瞧他这幅快哭天抢地的模样,云星起有气无力地笑道:“现在知道吓人了?”明明提前和他说过自己不会游泳,差点被他带着溺水而亡。
云星起眼睛不自觉落在他侧脸淤青上:“你的脸怎么回事?”
燕南度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王忧,王忧心领神会面不改色扯了个慌:“上岸时不小心撞到大石头上了。”
“是吗......”云星起不欲多言,扶住王忧肩膀缓慢站起,身侧燕南度握住他的臂膀提了一把。
站起身后,云星起手指触碰到略微发肿的嘴唇,渡气就渡气,一直亲着不动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袖子拼命擦了擦,一张脸从双颊红至脖颈,更有往衣襟下蔓延的趋势。
看他慌里慌张的,燕南度知晓他是记起什么了,凑到他身后,低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云星起抬眼瞟了他一眼:“我当你是兄弟,你当我是什么?”
燕南度顺势揽人入怀,垂下头凑在他的耳边轻声无奈道:“我当你是我夫人行了吧”
低沉嗓音震响在耳侧,震得云星起心脏在胸膛间跳得他喘不过气。
强行挣脱开怀抱,云星起红着脸捂住耳朵向前无措地跑了几步。
燕南度握住刀柄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唇角微勾,眼眸中噙着一抹暗沉难言的光。
一侧的王忧围观了全程,独他俩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没听清。
不过看云星起的样子,联系之前与他说过的事情,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他看了眼燕南度,走至云星起身边,刚张口想问话,云星起一把捏住他的手臂:“我们快走吧。”不是说有王爷亲卫在。
一下明白过来他意思的王忧闭上了嘴,对啊,王爷亲卫在附近,他们得快点跑路才行。
此处芦苇长势正盛,又有许多芦花盛开,白茫茫簇拥着三人。
三人安静地行走在芦苇丛中,一走出,云星起瞧着此地怪眼熟的,若有所思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看他恢复原样的王忧有了打趣的心情:“梦里吗?”
“不是梦里,总感觉我以前来过这里。”
“是垂野镇附近?”燕南度说出他的看法。
“有可能。”云星起没看他回道,说不定是儿时谁带他来过此地游玩,毕竟他们下水的码头实际距离翠山不远了。
落水是上午时分,三人均想着与其浪费时间原地休整不如选择尽快赶路,赶在天黑前能不能找到一城镇入住。
正值夏日炎炎,虽说衣服湿透了,走一会风一吹,衣服便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