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少年时的血与泪实在过于刻骨铭心,洛伽很难拒绝母亲的要求。
    但一旦开口，好像也没那么难。
    仿佛很多年前，就有某位人鱼在洛伽耳边鼓励过他一样。
    他低下头，正好对上孟柯清亮的眼睛。洛伽不自觉伸手摘下夹子，拨开刘海，这下小人鱼可爱的面容全都露了出来。
    洛伽捏了捏孟柯的脸，其实用的力道很轻，但孟柯怕脸上的伪装被弄掉，只好假装痛呼一声，硬挤出两滴眼泪来：“痛……”
    怀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洛伽完全没怀疑孟柯在撒谎，只觉得小人鱼的面皮实在太嫩，哼了一声：“娇气。”
    孟柯欲言又止，最终决定不和病人计较，只是把夹子夹了回去默默地反抗了一下，但不多。
    两只人鱼静静地相拥着，直到嘈杂声打破了这片刻安宁。
    “哎哎哎，洛伽殿下说不让进！”安加雷先是拼命阻拦着，他这标志性的大嗓门即使隔得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他似乎看到了什么让他惊愕万分的东西，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孟柯皱起眉：银鳞卫？
    洛伽也意识到了什么，本想叫孟柯先躲一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萨洛琳率几名银鳞卫闯了进来。
    “母亲。”洛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尽量平静地唤道。同时，一只手把孟柯往怀里按去，不让萨洛琳看到他的正脸。
    孟柯被这么措不及防地一推，鼻尖撞到了坚硬的胸膛上，哪怕隔了一层假体，还是差点被撞哭出来，刚才是装的，现在眼角是真红了。
    洛伽注意到“娇气”的小人鱼对不让他见自己母亲这件事似乎很不满的样子，还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只好搂得更紧了些。
    ……救命！
    洛伽这一用力，刚刚稍微挪开了头的孟柯又被推了回去，造成二次伤害。
    “到时候一定要让洛伽在我胸口撞十次！”孟柯在脑海中向路西法发誓道。
    路西法：“……”
    他艰难地开口：“你确定这是报复，不是奖励？”
    孟柯本来已经把注意力移到萨洛琳上了，听到路西法这么说不禁疑惑道：“嗯？不是报复吗？”
    “总之你不要这么做。”路西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孟柯解释，只好这么说。
    “啊，好吧。”孟柯一开始有些不解，后面想想，可能是路西法不想让自己做坏事，才委婉地提醒他的。
    怎么能想着报复不是故意这么干的好友呢。
    孟柯愧疚地想。
    他哪里知道，自己和路西法想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要是孟柯真把洛伽的脸按到自己的胸脯上，放松下来的白皙软肉肯定会夹住鼻尖和唇。到那时候，洛伽真的会只满足于这么干吗？
    或许，孟柯会被“凶”得哭都哭不出来，他虽然有肌肉，但体型偏瘦，胸也不大，但若是有心，也能挤出小小的沟壑，足够觊觎他的恶狼吃上半天了。
    路西法早就发现了，孟柯看起来瘦，有些部位却肉乎乎的。
    路西法越想越生气，正要再次告诫孟柯，却发现他正认真地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只好悻悻闭嘴。
    “我的孩子。”萨洛琳微笑着回应洛伽。
    她其实消瘦了不少，连双颊都有向下凹的趋势，鱼尾更是隐隐发暗。
    但萨洛琳的表情称得上春风得意，倒让她看上去气势更足。
    萨洛琳并没有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而是挥挥手，她身后的侍女便将一盘点心呈到洛伽跟前。
    “吃吧，对你身体好。”她温和地说。
    “谢谢母亲好意。”洛伽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却让孟柯皱起了眉。他看不到萨洛琳和洛伽的神情，只能根据他们的对话来判断情况。
    萨洛琳不惜亲自跑来也要给洛伽送点心？这点心是有多好吃啊？
    孟柯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当下便扯了扯洛伽的袖子，阻止了他把点心送入口中。
    “你想吃？”洛伽果然误会了，低声问道。
    孟柯怕动作幅度太大露出破绽，便小小声说：“嗯。”为了杜绝洛伽吃掉点心的念头，还轻轻蹭了蹭洛伽，以示决心。
    洛伽只感到胸口处传来轻微的痒意，却痒到了心里：“馋死你算了。”嘴上这么说，还是把点心放了下来。
    萨洛琳倒也不生气，她仿佛这才注意到那么大一只趴在洛伽身上的人鱼，慢条斯理地开口：“年轻人鱼，玩玩可以，我不反对。但洛伽——”
    她话锋一转，善解人意的表皮被撕破：“我没看错的话，他是只蓝尾吧？”
    洛伽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母亲。”
    萨洛琳似笑非笑道：“你该明白的，孩子。”
    “既然你不愿意伤了怀里那小人鱼的心，那就我来说。”萨洛琳向洛伽游近，直到停在他面前不到一米处，“你未来的配偶，新王的王后，只能是贵族。”
    “可是……”洛伽双眼发红，“我也是蓝尾啊，母亲！”
    “所以你才不能和我犯一样的错。”萨洛琳摇摇头，怜悯地望向他。
    她没看见洛伽逐渐伸出的利爪，继续道：“你不喜欢蕾拉小姐，没关系。她们家嘛，本来也就是末等贵族，之前也就罢了，现在嘛，她哪里配得上你？来，把名单给殿下看看。”
    侍女垂着头，将一份写着密密麻麻名字的卷轴递给洛伽。
    孟柯听到这里，不禁怀疑人生：这还是同一个游戏吗？
    怎么还选上妃了？
    封建糟粕要不得啊。孟科学家如是想。
    洛伽沉默着接了过去，在萨洛琳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地撕碎了。
    “……你！”她话音未落，突然脸色一变，“不好！你们快护送我出去。”
    然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离她更近的银鳞卫慌乱地叫了声：“来了！”结果把萨洛琳往洛伽那里推了一点。
    孟柯：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萨洛琳踉跄一下，被迫朝洛伽扑过去。洛伽不顾她惊恐的叫喊，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对，对，就是这样。
    那个“粗心”的银鳞卫就是卡莱斯。
    他恶意地笑着，恨不得陷入疯狂的洛伽失手把自己的母亲活活掐死。
    然后再把哥哥带走。
    眼看着洛伽真要下死手，孟柯一着急，也顾不上暴露力量了，一个手刃劈在洛伽腕上，迫使他松开了手。
    萨洛琳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黑色的东西向脖子上的掐痕蠕动而去，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初。
    另一个银鳞卫才如梦初醒，扛着萨洛琳向外游去，侍女见势不妙，看洛伽没有注意到她，也偷偷溜了出去。
    孟柯趁机脱离洛伽的怀抱，迅速向外游了一段距离。
    同时，洛伽的视线也从萨洛琳身上移到了孟柯身上。
    孟柯做好了被他攻击的准备，却见洛伽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竟淌下泪来：“你是谁？你是谁？”
    “我以前……见过你吗？”
    他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追随着孟柯，头疼越来越剧烈，眼前的身影分裂成好几个，不听地质问他：你怎么能忘了他？你怎么能忘了他？你会后悔的。
    “结婚？我们是不是结婚了？”
    “伊莱瑟，我会让你接受我的。”
    “不，伊莱瑟是谁？！”
    洛伽近乎癫狂的样子让孟柯心里一酸，但一双手却揽住了他的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哥哥，让他自己待一会吧。”
    “卡莱斯？”孟柯侧过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嗯，是我……哥哥。”这句“卡莱斯”红发青年等了太久，因而回应得格外珍重。
    孟柯犹豫了下：“可……”
    “他说得对，你离开对洛伽比较好。”路西法难得附和一次。
    “走吧，哥哥。他会没事的。”卡莱斯蹭了蹭孟柯的脸，“我知道了一些事，应该能帮到哥哥。”
    卡莱斯故意把得到的情报模糊了意思，误导孟柯他对洛伽“病情”很了解。
    “不。”孟柯不否认，在听到卡莱斯的话后，他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他摇了摇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我不能抛下他。”
    卡莱斯的利爪瞬间伸出，划破了手心。由于愈合得太快，焦急的孟柯甚至没能闻到血腥味。
    被孟柯毫不犹豫地抱住，洛伽混乱的大脑奇迹般平静下来，像是被顺毛的恶犬，心满意足地把孟柯紧紧地藏在怀里。
    他找到了。
    “发病”洛伽并不在意卡莱斯，全身心都被孟柯所吸引。
    卡莱斯自虐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哥哥再一次抛下他而去，与同一个人鱼相拥。
    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