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露西为了这次行动可以说是准备充分。
    霎时间，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被照亮，露西所用的手电筒是军用款，陆刃开了最大亮度，刺眼的白光措不及防地出现,一个声音顿时痛叫道：“啊—！”
    但他的声音没有发出多久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的是“滴答”、“滴答”的水声。
    不,不是水。
    因为哪怕是这个距离,孟柯都闻到了血腥味。
    是人鱼挟持了某个路过的研究员？
    孟柯眯起眼睛看过去，瞳孔微微缩小：和他想象中略有不同，因为他印象中的畸变体并没有袭击其他生物的先例。
    而就算是人鱼被攻击，也基本是被畸变体的利爪、触角等伤到,而不是像眼前这样……
    人鱼正拖着自己的猎物缓慢地往阴影处挪动，他像是察觉到孟柯的视线一般，忽地抬起眼。
    那张曾被孟柯形容过“孩子气”的、像极了小里斯的脸上沾满了血迹，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正在啃食食物的猛兽。
    他的下半身俨然已经不是鱼尾了。
    大概是为了模仿人类的双腿，原本漂亮的红色尾巴分叉成了两条怪异的黑色触肢，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鳞，不管怎么看，外表都称不上友善。
    正当孟柯恍惚之时，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是陆刃把系在他腰间的麻醉枪取下来了。
    “他发现我们了，”陆刃沉声说，“先试着把它麻倒，不成功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柯眼睁睁看着陆刃从夹克内袋变出了一把枪，熟练地单手上膛。
    “你哪来的枪？”孟柯用气声说。
    陆刃面不改色地道：“我这么帅气，怕有人看上我的美色，用来防身的。”
    人鱼松开了手中的研究员，它调整着姿态，赫然是要向孟柯他们进攻前的准备。
    陆刃脸色一凛：“小孟组长，开枪！”
    话音未落，人鱼已经向他们闪了过来！
    “咚”、“咚”、“咚”，人鱼的身形幽灵般左右腾挪，快的几乎可以看到残影，与地面撞击时发出的每一声都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孟柯手一颤，一狠心，发射了麻醉枪。
    ……命中了！
    “小孟组长深藏不露啊。”陆刃惊奇道，他本以为人鱼这种水生动物哪怕能上岸，也不可能像一些陆地掠食者，例如豹子那样有很快的速度，因此将麻醉枪给了孟柯。
    但当人鱼开始移动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两条畸形“腿”简直跟风火轮似的，让人鱼的身影变得不可捉摸，就不指望孟柯能射中了。
    没想到孟柯还真就做到了。
    “…不对。”孟柯无视了陆刃的调侃，凝神看向人鱼，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麻醉剂，对现在的人鱼来说大概已经失去效果了。
    果然，人鱼的身形只是晃了晃，下一秒，他继续了原本的动作，势不可挡地向二人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说做就做，他当机立断地把麻醉枪往墙上狠狠一砸——这玩意儿装麻醉剂的部分是玻璃制成的，曾经被陈书灵吐槽过容易被打碎，现在却给了孟柯一个机会。
    他抓起其中一块边缘最锐利的碎片，冲正在瞄准的陆刃喝道：“先别！”趁陆刃愣住的一秒，孟柯用碎片在自己的手上狠狠一划，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孟柯！”陆刃失声叫道，看着白皙柔软的手被这样折磨，眼睛发红。
    孟柯没有管陆刃，主动向人鱼的方向迎了上去，陆刃一时不察，竟然真的被他推得一踉跄。
    成败再次一举。
    心脏“咚咚咚”狂跳，几乎要蹦出胸口，在人鱼张开血口，即将咬上孟柯的前一刻，孟柯挥洒手上的血液，正好落入了人鱼的嘴中，顺着他的食道滑落。
    人鱼停住了。
    一秒、两秒……
    孟柯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暂时静默的人鱼，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他持续不断地将更多的血液滴入人鱼的口中。
    由于失血，孟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终于，人鱼脸上的黑鳞褪去了一部分，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起来，即使脸上满是血污，他看上去也不再可怖了。
    陆刃还没从突变的事态中反应过来，下意识想把孟柯再次拉到自己身后，孟柯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人鱼似乎认出了孟柯，先是“嘤嘤”地向孟柯表达着自己的无助和迷茫，随后注意到孟柯手上的伤口，咂巴了一下嘴，脸上一下子露出了很明显的后悔和自责。
    “没事了，和我回去，好吗？”孟柯柔声道，不动声色地给陆刃一个眼神，叫他去查看受伤的研究员的状况。
    陆刃不情不愿地点点头，遵从了孟柯的意愿。
    叫陆刃走，一是那位研究员确实需要帮助，二则是人鱼看起来十分不安。
    本以为陆刃离开后，人鱼会放松一些，主动和自己回实验室的概率也大一些。没想到，人鱼却只是怔怔地望着孟柯，满足地笑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英俊的红发人鱼青年，这样笑起来并不好看，说难听点，甚至有点狰狞。
    孟柯却从这个腼腆的笑中窥见了熟悉感，端详着人鱼的脸庞，不自觉地轻声唤道：“…里斯？”
    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看见人鱼躲闪的眼神，孟柯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小里斯，是你吗？”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青年的脸庞，却被躲闪开来。
    “很、脏。”人鱼，或者说里斯蠕动着嘴唇，竟然口吐人言。孟柯看着他已经布满黑鳞的颈部，意识到是畸变改变了里斯的身体构造。
    他现在能走路、能说话了。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脏，”孟柯执着地抚上里斯的脸，擦过粗糙的鳞片，为他抹去血迹，“和我回去，我们慢慢说，好吗？我会把你变回原来的模样的。”
    他现在知道了，只要在药剂中添加更多自己的血液，它的效果就会更上一层楼。
    里斯想要抓住孟柯染了血的指尖，但他的手已经异变完全，一旦触碰到孟柯，反而会伤到他。于是，里斯小心翼翼地把双手背到身后，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我、回、不、去、了……”
    闻言，孟柯像是被重重一击。
    因为，曾几何时，塞拉也说过同样的话。畸变体化的人鱼不会真正“死亡”，但他们所将面临的，却远比死亡更恐怖。
    看着自己变成怪物、失去理智，然后伤害亲朋好友，最终完全畸变体化，原本的人鱼就被彻底抹去了。
    里斯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丑。
    明明，当初想着，等找到了伊莱瑟陛下，要给他看自己长大以后有多优秀的。
    可如今面对陛下的却是一个该死的畸变体。
    里斯能感到疯狂在体内涌动，哪怕是被陛下的血液暂时唤回了清醒，他的脑海也不断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好香，好香，吃掉他，吃掉他。”
    很快，他将再次陷入那股无法遏制的渴望中
    “我的血液能帮你，”孟柯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
    陛下还是这么温柔呀，和老爸完全不同。里斯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孟柯，像是要把他的每一处五官刻入骨髓。
    不知道老爸现在怎么样了呢？肯定在哪里臭骂自己吧？
    里斯有些寂寞地想。
    对于孟柯的提议，里斯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谢、您。”他这么说道。
    另一边，陆刃发现那个研究员其实醒着。他估计被人鱼逮到没多长时间，身上的伤势不重，基本全是皮外伤，血早就止住了。
    刚才安静如鸡，完全是想让孟柯他们帮自己吸引火力。这不，陆刃过来时，正好抓到要偷偷逃跑的人。
    “啊！你做什么！”
    陆刃一挑眉，不顾男人的挣扎，强行把他带到了孟柯身边。
    他返回时，正好听到孟柯和人鱼的对话，缓缓皱起了眉。
    这人鱼原本就和孟柯认识？
    在听到“陛下”的那一刻，陆刃心中的古怪感达到了顶峰。
    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是孟柯突然中二病犯了要求人鱼这么称呼自己，只可能是人鱼自发的行为。
    而这…一下子让陆刃想起了上面要自己潜入调查的，据说是孟昭女士留下的游戏。
    那个游戏中，孟柯扮演的正是人鱼族的王。此前，陆刃也曾发现过游戏与现实的相似之处——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细想。
    在陆刃沉思之时，被他拎过来的研究员和他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同，他只注意到，人鱼正在一心求死。
    研究员一下子兴奋起来，不久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让他完全抛去了之前的想法。
    现在，比起把人鱼据为己有，他更想好好地报复人鱼一通，最好让这畜生死得痛苦无比，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