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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茫茫雪地之上,连带她的车夫都被反扣在地,活人嘴里被塞进东西,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以血为墨,以地为纸,铺就最为残暴的画卷。
    血腥味都似乎被冻住,为首的瘦高男子深躬行礼,拂去脸上血渍:“大人,逆贼九人中有七人伏诛。”
    宋幼安环视,鹤氅松松垮垮落在身上,所幸密不透风,想要下来审视一番,以免遗漏什么蛛丝马迹。
    “大人小心!”
    随着一声惊喝,一把从远处射来的弓箭急速飞驰,宋幼安甚至能听到它穿破空气的尖啸声,直颤耳膜。
    锐利,更是锋芒必露。
    持弓之人必是把好手。
    念头未加转圜,心头陡然一凉,铁器刺入她的皮肉,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宋幼安向后连退数步。
    她就这么捂着胸口倒下,胸口从指尖滑落,掌中玉石喝足了血,在宋幼安没注意的空当,它亮起来,也只有一瞬,旋即也是失去颜色。
    天地在眼前疯狂旋转倾覆,意识沦陷的最后一瞬,宋幼安看向天空,很是不甘。
    一箭穿心么。
    不解,困惑更有恐惧。
    若能与宁知弦殊途同归,倒也不错……可绝非是此时此刻。
    闷声从宋幼安咽喉间半压而出,她挣扎着想要撑住身体,最终仍是力竭,随即踉跄着重重倒下。
    她不认。
    第6章 游魂
    太医一个接一个涌入司命坊,个顶个的勤快。
    听一旁伺候的小德子说,皇后娘娘生了老大的气,说太医要是救不下宋幼安,全都滚蛋回家种地。
    来往的宫人皆是感到不可思议。
    宋幼安不过一个五品官,最近命好进了司命坊,也没听谁说宋幼安和哪位大人有旧,连皇后娘娘都能高看一眼。
    椒房殿的消息最难打探,皇后娘娘宫里上下围得密不透风,谁也不知道宋幼安到底几斤几两,近几日有些懈怠的宫婢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生怕自己哪处差事没做好,丢了大好前程。
    宋幼安睡得迷迷糊糊,五感居然还在,模糊间还能听到太医小声的议论。
    貌似说她快死了。
    还有个叫魂般的哭喊声在她耳朵旁边吵个不停:“呜呜呜,你不要死。”
    听起来才十多岁,还是个小女孩,嗓门不大,但又哭又涕,很是烦人。
    宋幼安想挪动身子避开,可手脚被卸去气力,哪里可以动弹,实在受不了:“我不死,求你别哭了。”
    哪想这小孩“哇”地一声哭得更大了,估计还涕泗横流起来,宋幼安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来这副场景。
    束着两个啾啾的小姑娘一手拿糖,一手拿糕点,一个不留神,糖掉了不说,糕点也摔成两半,左看看右看看,先是愣住不知所措,随即痛哭起来,咬字又不清晰,到底是哭谁。
    宋幼安咬咬牙走到她的面前,耳朵被邪恶童音磨上许久,才听清:“诈尸了,尸体会说话,天塌了。”
    ……
    何处来的混账。
    宋幼安不想和她多做纠缠,耳朵也疼,猛然睁开眼睛。
    没有恼人的哭声,长抒出口气,终于落了个清净。
    反倒是一旁的太医和婢女瞪大眼睛,俨然被震惊到的神态,还有个婢女连手中的铜盆都砸在地上。
    苍天有眼,老夫的俸禄,老夫的官号保住了。
    乌泱泱一群人中,居然也有几个直接哭出来,小小的啜泣声在不大的殿内回荡,活像死了亲爹亲娘。
    她还不至于让年纪一大把的太医给她哭丧。
    夭寿。
    宋幼安两眼一黑,再次瘫软倒下去。
    方才还面露欣喜的太医瞬间瞳孔地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上前,想去为宋幼安号脉,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无穷无尽的水在湍流,宋幼安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块木板上,硌得背生疼。
    除却头顶皎色月盘微弱的亮光以外,周围一片漆黑,沉闷无声更是一团死寂,活生生生出寒凉之感。
    木板很结实,带着她在水上漫无目的地漂。
    小木筏也很有原则,无风不停,无雨不惧。
    悠悠扁舟,一时之间倒也安然无恙。
    顺着河流,顺着风向,阖上的双目逐渐能感受到微弱的光亮,蝉鸣甚至是鱼儿在水中穿梭的声音,都真切万分。
    “醒醒,”小手拍在宋幼安的脸上,来人看起来很是关切,“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她呼唤的同时,将河水涂抹在宋幼安干燥的唇上。
    是该醒了,还有一堆折子没处理完,宁知弦的案子还在她手里……
    宋幼安头疼欲裂,尝到唇上的水渍时缓解不少,可下一刻苦味直入咽喉。
    水,为什么会有苦味?
    宋幼安幽幽睁开眼,哪来的木筏河流,和眼前的婢女大眼瞪小眼起来,婢女执勺的双手一颤,口齿之间尽是苦涩药味。
    她下意识寻窗望去,窗旁阔大梧桐木伸出的枝桠落了一指宽的雪,有的早已凝成冰晶,牢牢盖在松软的雪床之上。
    那日的风雪已然停息。
    “我这是睡了几日,”宋幼安声音沙哑,她记得往年的雪没这么早停,“三日?”
    “回大人,五天。”
    比她想得还长,宋幼安示意婢女将药碗给她,她不习惯被人伺候。
    婢女本想拒绝,想起旁人对她说的话,宋小大人和别人不太一样。
    她们说宋小大人平日里虽然不怎么和宫人攀谈,但绝不是严苛刻薄之人。尽事毕即可,别宫主子很少有这般很好说话的。
    偏殿再次只剩宋幼安一人,好几块暖烘烘的炭盆摆在殿内,一驱寒冷。
    宋幼安将汤药一饮而尽,药苦的令人反胃。
    门窗未关,她起身,批好外衣,只着白袜在地面行走。
    窗外积雪厚重,菱花窗扇外侧都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在日光折射之下,露出耀眼的光芒。
    “你不穿袜子吗?”一道童音在宋幼安脑海中出现,声音的主人自顾自起来,“我不穿袜子阿娘总会喋喋不休,不过哥哥会给我穿。”
    “何人在此。”
    乍然出现声音,宋幼安才受箭伤,神情紧绷,脑子里在思索几种可能。
    宋幼安声音扬起,目光快速在殿内扫视,屋子里空空荡荡,除却几排堆满竹简的柜子,几乎可以说得上光溜溜,绝无可能藏下一个幼童。
    “你不喜欢我?”
    小童有些委屈巴巴,宋幼安刚刚还觉得她的声音耳熟,现下确定万分,就是她受伤昏迷时听到的哭声。
    不过为什么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她幼时曾度过几卷志怪异闻,说是人在濒死之际会和他人换魂,那她这种叫什么?
    精怪上身?
    “你是谁。”
    宋幼安关好窗扇,玉身长立身形似鹤,她的面容也因失血而多了几分寡淡,病容更甚。
    阿月也很是不解:“我叫阿月,我貌似在你脑子里,我是不是死了?”
    所以她才哭了很久。
    本来好端端在家待着,脚一滑掉池塘里去,睁开眼发现自己貌似跑到别人的脑袋里去,任谁不得闹一场?
    阿月哭哭啼啼又解释一番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听得宋幼安都迟疑了。
    莫不真得是哪来的孤魂野鬼,灵异志怪话本子里的事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身上。
    “别哭了,”宋幼安有气无力,“等我伤好,我替你寻你的父母。”
    “真的?”小孩子哄起来很快,喋喋不休,“但是我爹早就不在了,可以找我的阿娘和哥哥,我右腕上有颗痣,一提他们就知道了。”
    若不是宋幼安气乏,好歹要问个更清楚:“小月应该不是你的全名,你的大名是什么。”
    “我叫——”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子长长吊起,直接打断阿月。
    宋幼安清清嗓子:“迟些说吧,我现下顾不上你。”
    阿月很是乖巧,也知道此刻不能闹:“好。”
    宁纤筠一踏入内殿,便吩咐下人多搬来几盆炭火。
    “负伤在身,不必行礼。”
    在她看来,内殿未免过于磕碜。
    “谢娘娘恩待。”
    宋幼安还是行了该有的礼节。
    “你说的证据还有多久可以呈上来。”
    皇宫内没有人越得过宁纤筠来,圣上病重,太后素来不喜管后宫事,一时来宁纤筠竟在朝野后宫内都有几分实权,近些日里部分老古董揪着这处不放,宁纤筠少有的焦头烂额,居然还能抽出空来管宋幼安一介小官。
    “伤口可还好些。”
    宋幼安垂首:“多谢娘娘关心,还需要给臣一些时日,不超一个半月。”
    已经有人上钩,过不了多久,她大概就能将证据上报。
    宁纤筠半分眼神都不曾给予宋幼安,今日匆匆来,也是为了一瞧她的伤势,人看着还行,估计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大半:“那日回京途中的刺客,本宫派人审了,其中有一人已经吐出不少东西,还有一人咬死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