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伸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太阳底下无新事’,现在发生的、未来将发生的事情,都是早就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她直视着夏油杰的眼神:“要警惕人类,要和人类相处,要学会引导、利用人类,如果你不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社会的一份子,你必须学会这几样东西。”
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开口:“人类和人类之间并不相同。”
宫知理点头:“那当然。”
夏油杰梳理话语:“这不是见死不救的理由,这些人,你眼前的这些人,因为进入山林丧了命,你就不会觉得‘要是之前做了什么就好了’吗?”
宫知理这次笑的更大声了,那边的村民都有人投注了视线过来。
宫知理笑完了,嘴角上扬,说:“他们平时进山打猎就没有伤亡吗?他们平时在湖里劳作就没有淹死的人吗 他们在烈日下耕作就不会丧命吗?”
“夏油君,这是投资与风险的关系。”宫知理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作为普通人,他们考虑的是进山捕猎得到的收获值不值得用命、用安全去交换。”
“所有的投资都有风险,世界上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宫知理平静下来说,“包括我,包括你,包括这个世界,世界突然毁灭的概率不是百分之百,但也不是百分之零。”
“不要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啊夏油君,”宫知理对着他微笑,“那样可太傲慢了。”
她当了领主之后意识到:人,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就会幸福,对于自己无可奈何的部分只有和解,否则不是毁灭自己就是毁灭他人,或者两者都有。
她自己说了个痛快,根本没有管夏油杰的死活,也不准备和他沟通理念问题,能想通自然能想通,想不通那就各走各的路。
夏油杰果然不准备和她继续争执,陷入沉默。
总感觉拿着自己霸道的想法糊了孩子一脸,宫知理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出门时装进去的蓝色小球递给夏油杰:“这个是你的东西吧?它给我的感觉和你身体里的那些很像,喏,还给你。”
夏油杰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能把咒灵变成咒灵球?”
但是他生成的咒灵玉是黑色小球,和这个蓝色光团完全不同,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自嘲,但他觉得这种说不定会更好吃。
宫知理手指尖捏着小球转了转,若有所思:“所以果然它是什么活着的东西吧?感觉一直在动。”
夏油杰伸手接过,不太确定这个是不是自己之前放出去的三级咒灵。
想要验证也很简单,吞下去就行了。
可是那个味道——他并不想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展现吞吃咒灵球。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宫知理脑袋里闪过灵光:“你身体里的那些气息,都是你吃下去的这个吗?”
夏油杰悚然抬头:“你知道这种咒术?”
宫知理摊手:“猜的。”
怎么会一下子就猜这么准....
大概是他眼里的怀疑太明显,宫知理笑嘻嘻地说:“你那个表情,完全就是碰到了难吃但必须吃的食物的样子嘛。”
她对这个表情太熟悉了,以前去基地外寻找食物来吃有极大的风险,口感味道都不会好,试菜的人都是这个表情。
她说着好奇起来:“很难吃吗?虽然我也感觉这东西听起来就很难吃,具体是什么味道啊?”
夏油杰不语。
宫知理一把拿回咒灵玉,说:“这个我应该可以吃吧。”
毕竟她吃掉和土地吸收掉也没什么区别,不管是咒灵还是咒物都会变成纯粹的力量。
让她来试试味道~
夏油杰一时不察被她抢走了东西——他的反应力居然没跟上,一定是这该死的土地的问题——他伸手阻拦:“等等,那个味道真的别尝试!”
宫知理根本不听,下一刻就要往嘴里送:味道再奇怪也就是酸甜苦辣咸,她的承受力还是——
“是擦过呕吐物的抹布!”夏油杰低声怒吼。
蓝色光球在宫知理唇边停下。
宫知理僵硬着把小球拿开,不死心地闻了闻,喃喃道:“我怎么觉它还挺香...有股青草的味道。”
夏油杰拿回蓝色咒灵球,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虽然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但是他已经走在了这条道路上,这个咒灵球的味道,就是他践行自身理念的代价。
他接受的人类之恶,可比她见的更多。
夏油杰垂眸,张开嘴,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在夜风中、在繁星下、在这静谧和谐的夜色中,吞下咒灵球。
......
是青草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
知理:话疗是另一个价格嗷。
第20章
宫知理看到夏油杰吞下了咒灵球之后半晌没有动作,就那么低着头僵在了原地。
她好奇戳他:“被恶心到的话不会想吐吗?没关系,你吐吧,人之常情。”
咒灵球可能吐不出来,那就是会吐酸水?这么一想真的挺惨。
她随即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年纪的男生,可能正是要面子的时候,被她盯着,是绝不会想要出丑的,于是她很快转过身去,说:“我不会看的哦。”
她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动静,于是干脆又转身,弯腰歪着脑袋去看夏油杰的表情:“难吃哭了?”
夏油杰的视野里出现她的脸,被那双含着湖水绿的眼睛看着,他很快回神——回了一半,说:“我没事...这个的味道,真的是青草味。”
宫知理皱鼻子:“青草味啊...”这让她回忆了一些在野外不得不吃草的窘态。
“不过不是沾了呕吐物的抹布太好了,”宫知理直起身子,“要准备回去了,他们应该得出了答案。”
村长作为代表,小跑过来告知宫知理他们商量的结果:村里的猎户决定带好武器去之前的林中小屋住一段时间,村子里会组织队伍去清理之前常走的道路,如果遇到的动物太过难缠,就先在山脚和外围处设置一些小陷阱。
夏油杰下意识想反驳:小型陷阱如果被孩子踩到了,后果也很严重——
随即他看到宫知理点头,语气随意:“你们商量好了就行,我先走了。”
宫知理示意他跟上自己。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村民手里还有手电筒等物,宫知理也没有要,离开了小学,路上只有零星的路灯,有些路段已经难以分辨。
宫知理抬手,轻轻转动手腕,从那森然漆黑的树林、灌木丛、草丛里就飞出了一只又一只闪烁着荧光的萤火虫。
荧光亮起,照亮了蜿蜒的村路,夜风微凉,静静地拂过这一条流淌的光河。
“走吧。”宫知理双手背在身后,踏上这条河。
夏油杰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宁地欣赏夜景了,他感觉吞咽下咒灵球的那种青草味从口腔扩散到了全身,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完全融入了自然里。
他的心一直在剧烈地跳动。
他现在就想离开村庄,去抓些新的咒灵制作咒灵玉,然后请宫知理改变咒灵玉的口感,他又想到今天这颗咒灵玉是他先放进村庄之后重新转化的,万一宫知理没有办法直接改变咒灵玉呢?
而且请宫知理出手,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宫小姐看起来是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的人,那么拿什么东西来和她交换才能让她以后一直帮助自己?
如此种种念头在他的头脑里打架。
这么乱的思绪下,隐藏着巨大的不安。
咒灵玉的味道...真的能轻易改变吗?
他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吞下咒灵玉的心情。
从那天开始,他的人生有一半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味觉的折磨如影随形,他从没有后悔过变强,但在这条路上,他真的走得太累了......
“啊,”宫知理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说起来,你今晚睡的地方...你介意打地铺吗?”
夏油杰回神:“不...我都可以。”
他想到什么:“悟没有在这里留宿?”
他们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家里,宫知理指了指阳台外:“他那天睡在栀子花树上,你要试试吗?”
夏油杰:“...不了,打地铺就很好。”
又找到了可以嘲笑悟的事情了。
宫知理回卧室,把双侧床楼梯下的那捆旧被褥翻出来,被褥在被她收起来之前暴晒过,并没有潮气,她想了想,把自己刚编好的凉席也一起给了夏油杰,给他指路:“一楼没有多的房间了,二楼很空,你去上面吧。”
一楼堆满了杂物的会客室...不说也罢。
夏油杰抱着自己的铺盖,站在那里,突然就想通了。
“宫大人,”他诚恳问道,“我也有交易想和你做。”
要说在这里修炼,付出劳动还是其他,本质上也是自己赚的更多,如果想要长久相处,他要拿出更大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