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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子表里不一 第14节
    “都说了别叫我表弟!”裴谏之不喜欢被她叫弟弟的感觉,好似自己低她一等。
    赵雪梨嗫嚅两下嘴,重复道:“.....你...你还是回房歇息罢。”
    “既然不是同人相看,我陪着一道去又有何妨?”他冷冷阖上眼,吩咐早就候在马车外的唤云,“走罢!”
    赵雪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裴霁云派来一个唤云便罢了,怎么运道不好,临出门了又招上一个煞神。
    娘亲虽然没说给自己相看了哪户人家,但嘱咐她在上元节这日去城隍庙求平安符,雪梨猜测定是在庙中相看。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不少父母还是会给儿女暗暗相看一番。
    寺庙祈福自来便是双方相看的热门之地,也不需如何说话商议,只消远远看上一眼便可,城隍庙离盛京最近,往常在休沐日便是热闹非凡,在上元节这种重大日子里更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雪梨虽然天未亮便出发了,但临近寺庙时已然到了午时。
    裴谏之阖着眼睡了一路。
    他为人张扬纨绔,但睡相却是极好,安安静静,呼吸平稳,像一尊俊美无铸的石像靠坐着。
    赵雪梨偏过头,没有过多看他,生怕自己越看越气,会忍不住趁机做出点不好的事情。
    城隍庙矗立在一座苍青古柏环抱的山顶,因着来往香客多,官道畅通无阻地修到了庙口。但正午时分了,雪梨的马车压根进不去,在堆叠人群中亦是举步维艰,索性便让唤云寻了处僻静地方停下马车。
    她看一眼闭着眼的裴谏之,心道这样也好,他就这样睡着吧。
    可他恍若有所察觉,在马车停稳的下一刻便猛然睁开眼,锐利的眸光正好抓住雪梨还没收回的视线。
    裴谏之初时有几分怔忪,薄唇一张,不客气道:“赵雪梨,你怎么在我房间?”
    赵雪梨看他酒还未醒好,无意过多纠缠,“我这便走。”
    她撩开车帘,扶着唤云下了马车。
    裴谏之被涌入马车的刺白亮光照得眼睛一眯,后知后觉回想起早晨之事。
    他看着赵雪梨头也不回的背影,冷嗤一句,“脾气越发大了,也不知是谁惯的。”
    随后也利索地跳下车,远远跟在那方纤细身影后面。
    赵雪梨跟着香客们走到东门,见到牌楼飞檐斗拱,层层叠叠,恍若砌到了云端,其上琉璃瓦熠熠生辉,流光溢彩,正中央高悬着一副蓝底金字匾额,写着三个笔锋苍劲的大字,正是城隍庙。
    雪梨进了庙,径直去了专供人祈求平安的佑安殿。
    殿中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抬头望去,袅袅青烟中,一尊巍峨佛祖金身端坐在莲台之上,佛祖闭着眼,似是不忍看这人间疾苦。
    她投了香油钱,点上香,在蒲团上跪下,双手交叠,将香举至额前,闭上双眼,较为虔诚地许了愿。
    裴谏之站在门口,静静看着,难得没有出言讥讽她装腔作势。
    蒲团旁站着的知客僧见雪梨睁开眼,插上了香,笑了笑,问道:“女施主,是要求什么?”
    赵雪梨说:“大师,我想求几道平安符。”
    知客僧眸光落在赵雪梨脸上,又问:“可是家中有人外出要保平安?”
    赵雪梨摇头,不好细说。
    知客僧笑着道:“我观施主面相良善,倒是很有佛缘,若是心中有惑,可去了慧大师处,他绘制的平安符也最为灵验。”
    赵雪梨不知道这知客僧为何如此说,但是听到了慧大师的符更灵,随即承了这番好意,忙道,“多谢大师,可否带我去了慧大师处?”
    裴谏之听了知客僧那番话,目光直喇喇注视着雪梨打量。水汪汪的桃花眼,挺翘琼鼻,朱唇红润,怎么看怎么千娇百媚,找不出半点知客僧所说的佛缘。
    知客僧颔首,带着雪梨向殿里面走去,转过数道庙廊,人声渐去,他们在一处深静殿门口停下,知客僧对裴谏之和唤云道:“二位留步,请女施主进去便可。”
    裴谏之和唤云立时不干。
    前者道:“不过求道平安符,还用得着避开我?”
    后者眉头一皱,直白道:“长公子吩咐了,小姐不可离开我视线片刻。”
    知客僧笑而不语,看向赵雪梨。
    赵雪梨咬着唇,回身央求道:“只消一刻钟,便容我进去好不好?”
    裴谏之不语,唤云依旧摇头。
    赵雪梨见她固执己见,想了想,道:“不若这样,我进去后不掩门扉,定然叫你们能看得见,这样可好?”
    唤云没见过比赵雪梨还好相处的主子,也舍不得她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又想着这样不算违背长公子命令,便点头同意。
    裴谏之靠在门上,冷然一笑,虽未言语,但瞧起来也是应下了。
    赵雪梨便推开门,进了殿里。
    往前转过一道半垂着的莲花金线佛帘,见到静静打坐着的了慧大师。
    了慧大师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见到雪梨面容,目光似有恍惚怔愣。
    赵雪梨亦是颇感讶异,并非是因为了慧大师样貌丑陋,而是他有着一张过于俊俏的面容。
    他的肌肤过于洁净,脸部轮廓恍若刀刻,剑眉挺鼻,凤眸玉面,冷白指节扣着檀木珠子,腕骨在青灰僧袍下凸起嶙峋弧度,青烟萦绕在他身侧,压住一分冷面,显出几丝禅意。
    这实在是很不像个和尚,更不像个得道高僧。
    赵雪梨踌躇着没有开口。
    了慧大师转过几颗佛珠,在空灵清脆的响声中启唇道:“是雪梨吧,你娘可同你说清楚了?”
    赵雪梨愣愣地,“大师知道我?还知道我娘?”
    了慧大师颔首,神色染上几分复杂。“你同你娘,有六分像。”
    赵雪梨了然,知道大师是因为自己与娘亲想像的容貌认出了她。
    了慧大师直入主题,轻声丢下一句话:“你娘给你相看的是一户游商,你下个月嫁过去后,便同丈夫远离盛京。”
    赵雪梨简直是怀疑自己耳朵生出了病,了慧大师的话她每个字都听清了,但就是不明白其中深意。
    什么叫.......下个月嫁过去?
    了慧见她这幅惊讶茫然的样子,叹出一口气:“你就在侯府,你娘怎么什么都同你说不了?竟是被裴靖安管束得这般严苛吗?”
    赵雪梨含糊着晃了晃头。
    大师语气意味深长:“你先同丈夫离京,你娘得了空,会来找你的。”
    赵雪梨隐隐听出了慧大师的意思,她全身轻轻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小声问:“我娘...我娘....是要逃走吗?”
    了慧大师笑了笑,“你在盛京,你娘便走不了。”
    赵雪梨彻底听懂。
    自己是淮北侯控制姜依的工具,如果不是因为她在盛京,依着姜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囚在金阁六年。
    她心里酸涩,眼眶红了,连连点头道:“我都听娘亲的,只不过....只不过侯爷会放我嫁人吗?”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裴霁云。
    他会轻易放自己嫁人吗?
    了慧大师明显已经考虑清楚了,“他不会放你远嫁,但只在京城之中定然可以。”
    赵雪梨张了张嘴,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了慧大师继续道:“今日晚,你去护城河西南段放花灯时不慎落水,幸得红绸画舫上一位公子相救,众目睽睽之下,以身相许再合适不过。”
    他轻轻皱眉,“只不过有损名节,你可在意?”
    赵雪梨脸蛋白了白,“我不在意这个。”
    若是能同娘亲离了盛京,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人都不在京城了,名节一事自然是无足轻重。
    雪梨只是莫名想到了裴霁云,心里一阵阵不安。
    他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第14章 纷杂
    诉表兄
    赵雪梨从了慧大师手中接过四道平安符,指尖仍旧微微颤着。她转出半挂金线佛帘,出了殿门。
    裴谏之靠在门上的身形缓慢挺直,目光在她眼角未散的红痕处一转,皱眉道:“赵雪梨你搞什么名堂?求个平安符怎么还哭了?”
    唤云也歪着头看她,澄澈的眼中尽是担忧。
    赵雪梨抿着嘴角,“我只是....有些忧心....”
    裴谏之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是给谁求得平安符?”
    赵雪梨招架不住他的刨根问底,照例含糊一句后就连忙低头一个劲往外走。
    上山下山一个来回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雪梨心绪纷杂,没有半点休憩进食的欲望,匆匆回到马车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捏出道道褶皱。
    裴谏之紧随其后,掀开车帘在她身旁坐下,坐了没多久就冷不丁地挑着眉问:“赵雪梨,东西呢?”
    唤云驾起了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车身微微晃动,赵雪梨的心也跟着颠簸不安,像挂在崖边的人没个着落,她听见裴谏之的质问,心不在焉地反问:“什么东西?”
    裴谏之立马生出诸多不快,他面色沉了下来,语气更冷上几分:“少装疯卖傻!我问你求来的平安符呢?到底给谁?”
    他凛冽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像是这样便能盯出答案。
    赵雪梨的眼眸悠悠转向他,愣住须臾,才反应过来,她略有些结巴地道:“......你...你要吗?我...但我..”没给你求呀。
    裴谏之不耐烦地打断她,“废话什么?是不是藏着掖着不愿意给?”
    赵雪梨心中一阵无奈。多出的那两道平安符是给老夫人和江翊之求的,此时见裴谏之如此说,她只好头疼地拿出其中一道递过去。
    裴谏之面上依旧不快,接过平安符,嫌弃地挑剔两句,便看似随意地扔进了衣襟中。
    临近入夜,马车才再次回到盛京。
    护城河上已然飘起了一条灿烂的光带,拥拥挤挤的花灯颤颤巍巍颠在河面,悠悠流淌,画舫雕窗里漏出丝丝缕缕的琵琶音,悠扬婉转,远远传来,听迷了岸边驻足的人。
    夜风卷着家家户户灯火的青烟掠过长街小巷,拂过屋脊水面,又卷来糖人儿的焦甜香气,酒肆的醇香,茶楼的清香,弥漫了满城,街边摊贩呦呵声混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此起彼伏,儿童笑闹声传出很远很远。
    上元佳节,圣上特赦解除宵禁,全城明灯,可通宵达旦,彻夜游玩。
    赵雪梨从马车中探出头,望着眼前繁华盛景,没出息地惊叹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