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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蓝 第37节
    夜里十一点钟,杂货店亮着昏暗的灯光。
    景斯存和他的猫猫狗狗们一起坐在门口,他手里捏着棋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景斯存在棋盘右侧落下一枚黑色的棋子,然后抬头看过来。
    柯霓清了清嗓子:“这么喜欢自己下棋?”
    “不喜欢。”
    景斯存把掌心里的棋子倒回木盒里,“我在等人找我算账。”
    算什么账?
    在休息室听过林西润和冯子安的对话,再听到景斯存的挑衅时,柯霓的确是非常气愤。
    当时柯霓认为景斯存是在打击她的自尊心,以为他原形毕露,是个趁火打劫的王八蛋,想提前把她踢出比赛。
    坐着父亲的车离开录制现场后,脱离了会令她敏感且不愉快的环境,柯霓反而冷静下来,有些明白景斯存的意思了。
    景斯存是个聪明人。
    他会怕她造成威胁?
    他大概率是察觉到她的消极情绪才会故意出言刺激她的。
    窄巷里弥漫着夜虫的窸窣低语,几只猫同时抬头看向柯霓。
    景斯存同样凝眸,注视着柯霓。
    柯霓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情愫。
    孙阿姨炖的安和汤味道好极了,汤里的肉又嫩又鲜美。
    搭配孙阿姨和父亲对这次录制节目的期许和叮嘱食用,总觉得失了些味道。
    令人尝出一点压力的滋味。
    吃晚餐时没能体会到温存,在景斯存微笑着看自己时,柯霓好像体会到了......
    柯霓绷着表情没理景斯存。
    她走进杂货店里拿了两罐啤酒,扫码付款,然后拿着两罐啤酒走回杂货店门口。
    柯霓坐进景斯存对面的椅子里,身上靠着三只猫咪的星期二抬起头。
    它打量了柯霓一眼,又摇着尾巴把下巴搁回爪子上。
    柯霓把一罐啤酒递给景斯存:“请你。”
    景斯存笑着:“用我家的啤酒请我喝?”
    柯霓胸腔都气得鼓起来:“我刚才已经扫码付过钱了,现在是我的啤酒。它,姓,柯。”
    景斯存腔调慵懒,笑吟吟地“啊”了一声。
    柯霓垮着一张脸:“不喝还给我!”
    景斯存抠开啤酒,递给柯霓。
    他又拿走柯霓手边那罐啤酒,再抠开,自己仰头喝了一口。
    柯霓看看景斯存,再看看面前冒着滋啦滋啦气泡声的啤酒。
    她拿起啤酒也跟着喝了一口。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彼此都没说话。
    沉默地对视。
    沉默地喝酒。
    沉默地在星期二站起来时一起看向被星期二抖掉的三花幼猫。
    小小的三花猫茫然地坐在台阶上,星期二已经凑过来。
    景斯存说:“这是星期二,边牧和拉布拉多犬的串串狗。”
    星期二早就按捺不住了,很热情地绕着柯霓身边打转转。
    还摇着尾巴舔了一下柯霓的手臂。
    景斯存温柔地呵斥:“星期二。”
    毛茸茸的触觉贴在柯霓的手臂上,有种久违的温暖。
    柯霓怀着往昔的温柔记忆:“我家里以前养过拉布拉多犬,不要紧,它们......那时候也喜欢这样舔我。”
    景斯存说:“我知道。”
    柯霓并没有细想这句话,只是想起自己上次当着景斯存的面说过这件事。
    她总想找他的茬:“你又知道了。”
    她揉着星期二的脑袋继续说,“就你能,就你厉害,就你什么都知道。”
    景斯存轻笑:“阴阳怪气啊。”
    柯霓直视景斯存的眼睛:“比赛前你说你知道关于我的秘密是诈我的吧......”
    景斯存坦然:“不全是,稍微猜到一点。”
    柯霓的秘密不可能告诉父母,也不可能告诉心理医生和朋友。
    更不可能告诉景斯存。
    景斯存也没打算问过。
    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脚边喝空了的迷你啤酒罐排到第三个,柯霓脑海里始终在想过去的事。
    挪火柴棒问题;
    她的滥竽充数;
    还有她跟着父母去残障学校参观的事:
    那是柯霓刚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的某一期社会实践活动是组织学生和家长一起去残障学校进行参观。
    那次主要是去了解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柯霓和父母一起接触到了一位患有高功能自闭症的七岁女孩。
    因为生病,女孩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像一阵无拘无束的疾风。
    年轻的女老师追在后面跑了半条走廊,才终于把念念有词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的女孩给逮回教室。
    老师歉意地对参观学校的学生和家长们笑,然后提到女孩的过人之处——
    随便说一个公历日期,女孩就能快速说出对应的农历日期。
    柯霓的父亲试了几次。
    无论是过去的年份还是未来的年份,无论距今多久,只要父亲说出公历日期,女孩就一定能准确答出农历日期。
    不需要计算。
    不需要动笔。
    柯霓用手机翻日历找答案的速度都没有女孩随口一答的速度快。
    柯霓的父亲非常的诧异:“怎么算出来的?”
    女孩看着天空嘀嘀咕咕,旁若无人,依然是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年轻的女老师笑着:“我们也不知道,从来没人教过,她就是会算。”
    柯霓听见她父亲说:“简直是天才啊。”
    柯霓放下手里的啤酒罐,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我希望过我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我也希望过我是你。”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平静,却杂糅了柯霓这些年来的寝食难安和担惊受怕。
    景斯存不知道前因后果,只听到柯霓一句没头没脑的抱怨。
    他用指尖敲了两下棋牌:“柯霓,你好像很会苛责自己。”
    柯霓皱眉。
    “这样对你自己不公平。”
    柯霓抬眼:“少装好人,你就没认为过我的水平根本不够和你比吗?”
    景斯存笑笑:“认为过。不是针对你,其他选手也一样不够看。”
    柯霓:“......”
    她想把手里的啤酒罐塞进景斯存嘴里。
    景斯存好像知道柯霓在想什么,提醒:“门口有监控,杀人犯法。”
    柯霓没好气地说:“我知道!”
    景斯存还是在笑:“我对除我以外的选手一视同仁,你呢?这位排名比宋弋还要高的柯霓选手似乎总是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啊。”
    柯霓微怔。
    她下意识反驳他:“我只是了解自己,你们是天才,你们有天赋,我不一样,我是长年累月接受训练和学习才能走到今天的。”
    景斯存表情认真:“能学会也是一种实力吧?”
    什么意思?
    柯霓睫毛开始颤抖。
    景斯存继续说道:“能坚持学习也算是天赋了。不感兴趣的知识我是学不进去,你挺厉害。”
    柯霓难以置信地看着景斯存。
    她喃喃:“你在说什么啊......”
    从来没有人和柯霓说过这些,也从来没有人试图和柯霓说过这些。
    就像那句“你在用小学的你和读大三的人作比较”带给柯霓的感觉。
    除了意外,震撼,感动,孤独......
    还有一些,令柯霓无所适从的无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