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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
    旁观的斛玉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微鹤知总是这样,总是自己做了很多事,却从来不让他知道。
    ……他怎么能这样呢?
    此时的微鹤知还不知这死劫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假象,所以他只能保持自己的冷漠,对斛玉眼中的悲伤和委屈视而不见。
    许久,垂着头的斛玉抹了把眼睛,闷着声音道:
    “……我知道了,我会在太初,等师尊回来。”
    这是唯一一个微鹤知从小就守在身边的弟子,终究不能彻底狠下心。
    无声叹了口气,微鹤知伸手,轻轻触碰斛玉的发顶:
    “极北冰原有一种花,封在冰层百年不会褪去颜色。”
    斛玉抬头,盈着一瞳水光,他看向微鹤知,不明所以。
    触碰斛玉发顶的手一顿,异样的情绪掠过心头,微鹤知稳定心神,柔声对斛玉道:
    “听说那花很好看。等从冰原回来,我带给溪云看看。”
    “…!”
    斛玉咬住嘴唇,迅速低下头,不想让微鹤知看到他眼眶红了的样子。
    可此时,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斛玉,眼泪却无端掉了下来。
    “……”
    无论是被第一个师父骗走所有钱财,独自一人艰难生活的时候;还是被差点被渡枫门夺去灵根、关在水牢半年的时候,斛玉都没哭过。
    但看着微鹤知此时温柔的眼睛,斛玉却终究没能控制得住。
    刚才一次次用剑刺穿自己胸膛的微鹤知,究竟在想什么呢?
    天灵根被迫暴露,为了不连累师门,斛玉向极北冰原逃走,这一路上躲过了追杀、忍受了颠沛流离,可就在最后距离极北冰原只有一点点的距离的时候被逼了出来。
    千里奔波,斛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只想在死之前再看微鹤知一眼。
    可就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死劫,未想真的天人永隔。
    斛玉死,微鹤知生。
    在看到斛玉灰飞烟灭的那一刻,微鹤知会不会想,要是走之前不对小弟子那样冷漠就好了?
    是不是再多待一天,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是不是……他这个师尊,做得太差了?
    即使知道触碰不到回忆里的任何东西,斛玉还是蹲下来,他虚虚伏在微鹤知的腿边,对微鹤知哽咽道:
    “不是的,不是的,师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冰凉的眼泪干涸在斛玉的鼻尖,他闭上眼。
    再睁眼,斛玉发现自己被微鹤知半抱在怀中。
    他们此时在濯尘的结界中,因为只是一柄灵器,濯尘的结界很小,只能将两人堪堪塞进去。
    斛玉还没完全醒过来,他望着微鹤知的眼睛,眼角还有未干的泪。
    他哽咽着问:“师尊,你是不是都记得?”
    斛玉灰飞烟灭那一刻,他的咒约便全部成功,可也正是那一刻,微鹤知入魔化神。
    化神者,不受仙界咒约桎梏。
    斛玉抓住微鹤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白的头发,声音里坠着哭腔:
    "这十年,只有你没有忘,是不是?"
    “……”
    许久,在斛玉眼底闪动的水光中,微鹤知终于开口:“是。”
    斛玉用胳膊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不停抖着的手死死抓住微鹤知的衣襟,暴露了他的情绪。
    “轰!!!!”
    扶桑树内部终于变为灰烬,这棵屹立不知多少年的神树,如今是真的只剩下了躯壳。
    “…了他……”
    轰鸣声中,斛玉说了句什么,微鹤知没听清,他低头凑近。
    眼泪之下,斛玉咬着牙,全身紧绷。
    他字字泣血。
    “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第46章
    倒塌的灰烬在空中化作灵力散开,又很快被虚境的黑雾吞噬。
    从微鹤知怀中起身,斛玉自己慢慢平复着呼吸和起伏的心绪。
    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斛玉抹了把脸。
    再抬眼时,只剩眼眶的红证明刚才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他做这些动作时,微鹤知就站在一旁。
    看着他的侧脸,视线落在那点红上,微鹤知斟酌开口道:“溪云,你的识海恢复了。”
    斛玉一愣。
    但他几乎立马反应过来是谁做的。
    ……昼。
    斛玉闭上眼,果然,眼前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广阔的识海空间,属于斛玉的识海完完全全修复,和灵根金丹融为一体。
    除此之外唯一不同的,是识海的角落,多了一个被特意留下的小小光点。
    斛玉伸手触碰,光芒大作。
    “……”
    待光芒完全消失,斛玉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此时他是垂着头的姿势,背对着微鹤知,白皙的脖颈线条流畅优美,随着脊背渐渐滑入衣襟。
    微鹤知上前一步,走到了斛玉身边。
    万籁俱寂,两人谁都没说话,十年的记忆太多,可能需要消化很久。
    寂静中,斛玉突然问微鹤知:“……累吗?”
    “……”
    没等微鹤知回答,斛玉自己先点了点头:“肯定会很累。一边要压制魔气,一边要承受那些谁都不记得的记忆,谁都会受不住。”
    微鹤知唤道:“溪云。”
    斛玉自言自语:“我死后,师尊一定会想要给我报仇,但是那黑衣人的行踪没人找得到,所以这些年,师尊是不是自己去了很多地方?”
    许久,一声轻叹。
    “是。”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微鹤知一向对这个执拗的小弟子没任何办法。
    斛玉敏锐又执着,他想要知道的,即便微鹤知不说,斛玉也一定会自己找到答案。
    但有些事知道了只有难过。
    斛玉没再出声。
    他的眼前出现了微鹤知一人负剑行走于群山之间的模糊影子。
    ……形影单只,从数风洲的极北冰原,到最南边溯霭洲的群屿——周围是万家烟火的时候,微鹤知是一个人;太初宗弟子相继成长离开,微鹤知依旧是一个人。
    微鹤知很强,强到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脚步,所以微鹤知会更清楚地知道,他找不到的,三界不会有人找到。
    就这样寻了十年。
    直到斛玉从虚境的缝隙落在微鹤知的面前,微鹤知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
    斛玉后知后觉,所以才会自他回来那一天,微鹤知就再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其实说来从前也是这样的,微鹤知身边总有一个斛玉,走到哪里,微鹤知就带到哪里。
    ……只有去极北冰原的那一次。
    那是微鹤知第一次将小弟子留在了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只因为自己要孤身前去赴死。
    却不想那竟也是最后一次。
    极北冰原外,天雷之下,两人再见,只剩死别。
    “……”
    怕自己声音走了调,斛玉启唇,好几次失败后,才终于有了点正常的声音:
    “……师尊,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微鹤知心头。
    微鹤知垂眸。
    晚吗?
    微鹤知似乎想说什么,但刚开口,斛玉就听到扶桑树外忽然一阵巨响。
    “轰——”
    “!”
    斛玉顺着声音侧目,眼前浮现那个黑衣人的狂笑,他忽然想起,此时此地显然不是适合再问下去的时机。
    收敛了有些失控的情绪,斛玉回头,没看微鹤知的眼睛,只是低声道:
    “师尊,那黑衣人的身份,你是不是有猜测了?”
    微鹤知只说了两个字:“天界。”
    昼不是没有将黑衣人的身份留给斛玉,就在方才识海的光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道莫名的屏障将这条信息隔开。
    或许是因为那黑衣人的神格,斛玉只是凡界之人,所以天地法则压制,斛玉难窥其貌。
    想到什么,微鹤知忽然开口:“昼和你……”
    斛玉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转头望着已经化为灰烬的玉雕,轻声道:
    “昼已经死了,我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
    就像昼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和斛玉长着一样的容貌,因为他们都清楚知道,斛玉和昼是两个人。
    斛玉有着自己的人生,昼也有自己的过往。
    唯一分不清的,或许只有……那个黑衣人。
    斛玉拉住微鹤知的手,没回头,他快速对微鹤知道:“去找他之前,我想先去个地方。”
    没问要去哪里,微鹤知只是道:“好。”
    斛玉收紧手心,好像这样才能从十年前的那场阴霾中回到现实。
    他们一路来到了扶桑树的最底。
    漆黑一片,这里是扶桑树的根部。
    扶桑虽已经枯萎,但作为神树,它的根部依旧有少量的灵力聚集。